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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春(39)

可是这轻巧的宝剑如今握在手上却如此沉重,比一个人的生命还要重。

从头到尾,一切不过就是为了这柄斩chūn剑。

师父说:“山庄里闲杂人我已经清走了,他们并非武林中人,不必卷入这场风波。你父母现在永州宁裕镇,去看看他们吧。”

伊chūn把斩chūn剑系在腰上,离开了减兰山庄。

一路上反复回想发生过的、正在发生的、将要发生的所有事qíng,她想得有些心力憔悴。偶尔忍不住把斩chūn剑拿在手上仔细观察,发现在剑柄顶端刻着字,年代久远了,很费力才能辨认出是剑的名字“斩chūn”。

那个“斩”字铁骨银钩,透露出一股yīn森血腥的气息来,像是要将“chūn”字刺穿一般。

这大概真是一柄魔剑,靠近它的人,永远也不会拥有chūn天。

爹娘在宁裕镇一个小庄子上过得很悠闲,不用再做下人,凭着半辈子的积蓄倒也不会挨饿受冻。

娘见到伊chūn只会流泪,捧着脸一遍一遍说:“大妞怎么瘦得这么厉害?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和老爷好好说说,女孩子家不要再出门chuī风淋雨的,让人心里多难受啊!”

爹左右张望,问她:“上回来的那个小伙子呢?叫什么杨慎的,怎么没跟着来?还想和他下几盘棋呢。”

话未说完,伊chūn心头像是突然被利器狠狠刺了一下,扎一下,不够,扎了无数下,像是把前几天积累的qíng绪统统倾泻出来似的。

过年的时候他还在的,衣服破破烂烂,人却站得笔直,一点儿也不láng狈。

他明明说过,以后赚钱了要还她三十两银子,说的时候眼睛笑得弯弯,充满了少年人的狡黠。

他也说过,世上没有不变的东西,这句话不对,一定有不变的东西存在。如今她知道他是想告诉她,他喜欢她,一辈子也不会变。

他还说过,我们都不要管斩chūn剑和减兰山庄,天下那么大,我们要去很多地方玩。

他说过很多,每一句她都记得。

可是最重要的那些话,她没给他。

想说的是:哪怕他没有钱,没有背景,一无所有甚至还身负血海深仇。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喜欢一个人从来都不是看这些东西。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在一起很久很久,没有什么过不去,时间一长,回头看看那些苦难都是过眼云烟,两个人的手能牵着就好。

她以前喜欢过墨云卿,以为那就是真正的喜欢了,被拒绝之后吓得缩回去什么杂念都不敢再有。明明已经察觉到杨慎喜欢自己,却还要装作不知道,用弟弟做借口回绝他。

在这世上,她留给他关于感qíng回应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我一直把你当作弟弟”。

我也喜欢你,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她没能让他知道。

“他走了,和他家人团聚,以后再不会孤单了。”她说。

迟迟不来的眼泪,此时如雨下。

伊chūn在家里住了半个月,于一个清晨再次默默离开,留下一封书信说出门散心。

其后又过半年,江湖上一个名叫“减兰山庄”的门派悄然灭亡,关于山庄主人的下落,众说纷纭。有说他带着斩chūn剑躲了起来,不甘湘西势力被晏门吞并;有说他早已将斩chūn剑托付给可靠之人,被晏门灭口。

无论说法为何,从此再也没人见过山庄主人。

晏门另寻斩chūn继承人的计划落空,湘西大小门派有不服的趋势,让门主大为头疼。

找到葛伊chūn——此乃征服湘西第一要任。

殷三叔还在为那天没能看住宁宁,反让她杀了杨慎而自悔。人一死,葛伊chūn是再难拉拢过来了,能不能找他们报仇暂且不说,恨之入骨是必然的。

抬头看看晏于非,他正倚在窗前看书,神色淡淡的。从葛伊chūn大闹客栈被舒隽救走之后,他以为少爷会大发雷霆,谁知他什么也没说。

这种神qíng反倒让人看不出深浅喜怒,难免心中惴惴。

“少爷,宁宁那丫头关在地牢里也有半年多了。倘若找到了葛伊chūn,将宁宁jiāo给她任意处置,解释清楚原委,想来还是有一丝挽回余地的。”

殷三叔试探着开口,先摸清少爷的态度再说。

晏于非将书翻了一页,没有抬头,低声道:“我晏门还不至于为了一把剑屈从至此。”

“少爷的意思是……?”

晏于非转过脸来,目光清冷,声音也是冰冷的:“以拿到斩chūn为第一要任,人是活是死,意义不大。”

殷三叔垂手走到门口,不由得抬头再看他一眼。

他曾经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却已经变成了老谋深算冷血无qíng的上位者。

“少爷,小门主那样固然可惜,但……qiáng极则rǔ,少爷还请谨慎。”

“啪”的一声,书合上了,晏于非面无表qíng地望过来。

殷三叔告罪一声,匆匆退下了。

那本书晏于非却再也看不进去,随手丢在案上,将窗户推开。

半年过去了,窗外又是一片chūn光明媚。

chūn光明媚,他小叔就是死在这个美丽的季节。临死的时候他浑身流着血,那也不算什么,晏门的男儿哪个不流血。

可是小叔眼里还流着泪。那个顶天立地惊才绝艳的男子,临死的时候泪流满面。

他死死攥着门主的手,一个字一个字说:“我好悔……大哥,我还不想死。”

不,他永远不会变成小叔那样。

该杀的人,一个都不能手软。

作者有话要说:

BGM:李宗盛《鬼迷心窍》

很多年来MP3和电脑里都不会删除的歌曲,只有这一首。

斩chūn上部告一段落,明后天开始连载下部。

在日更的道路上努力爬啊爬……

下 部

一章

入了秋下几场雨,便是一日凉慡过一日。

山中绿叶大多已变色,huáng的huáng红的红,映着尚未凋谢的绿,倒比chūn季别有一番繁华景象。

时候尚早,东江湖上晨雾茫茫,五步之外就看不清人脸。小小一叶扁舟在湖里静止不动,像一幅静谧的画。

舒隽坐在船头打个老大呵欠,扶着下巴懒洋洋说道:“鱼还在睡觉么,怎么到现在一条也不上钩。”

小南瓜还在船舱里睡懒觉,咕哝着:“早八百里就闻到主子的杀气,都躲起来了。”

舒隽一手抓着钓竿,一手摸了摸脸:“胡扯吧,我这般纯善的人怎会有杀气。”

小南瓜心qíng不好,翻个身撅嘴:“怎么没有,这种时候主子偏要还什么人qíng,巴巴的跑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替人家看门,搞不好随时要打起来。本来说去dòng庭湖吃螃蟹的,结果连螃蟹的边都没摸到。”

舒隽瞥他一眼:“出息,一个螃蟹让你念叨到现在。dòng庭是湖,东江就不是湖了?看你家主子给你钓最肥的螃蟹上来,吃死你。”

小南瓜骨碌一下坐起,爬到他脚边,鄙夷地看看他手上的鱼竿,摇头道:“啧啧,主子一看就是五谷不分、十指不沾阳chūn水的富贵家伙,螃蟹是用鱼竿钓的?”

舒隽吊了半天一条鱼也没上钩,确实不太有面子,索xing把鱼竿收回来。

“那螃蟹要怎么钓?”他不耻下问。

小南瓜把手搭在额头上四处看看:“去靠岸的地方,要用专门的蟹笼或者网才能捞到呢。”

舒隽今天很有兴致,指使着他把船往岸边划,真打算捞螃蟹来下酒。

小南瓜一面摇船一面叹气:“主子可别把我当做馋嘴小孩儿,我是说主子在这里根本是làng费时间,有这空闲,不如赶紧去找葛姑娘。她一个姑娘家身上还带着晏门觊觎的斩chūn剑,江湖上多乱啊,你就放得下心?”

舒隽倚在船舱上继续犯懒,淡道:“为什么是我去找她,她为什么不来找我?就给我三两银子,让我动动手指也不够呢。”

男人啊,无论什么时候面子永远第一。小南瓜无奈地摇摇头,明明是大半年四处辗转找她,他还嘴硬。要不是在洪州遇到一个人,他们也不会暂时放弃寻找伊chūn,跑来郴州东江湖钓鱼。

主子向来最怕麻烦,以前也有许多人慕名而来,出大价钱请他办事,他连面也不愿见就直接回绝。

这次不知为何是个例外。

小南瓜跟着主子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有四五年了。他以为主子有钱、悠闲、懒散,谁也不怕,谁也不在乎——但似乎不是这样,他总有一两个在乎的人,隐约折she出自己不了解的,主子的过去。

洪州遇到的那人面容普通,无论从什么方面来看,都是个见了就忘的类型。

可是他叫主子:许多年不见,舒隽长大了不少。

舒隽愣了一下,神qíng淡淡的也看不出悲喜,只说:果然好久不见,这次是要我还债了吧。

那人递给他一个信封,再没说什么就走了。

再然后主子就带着他来到了郴州东江湖,在杳无人烟的地方一住就是好几天。小南瓜闷得都快发霉了,连问好几遍,主子才慢悠悠告诉他:“十年前我欠他三千两银子,五成年利,你算算到今天我要还他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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