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陈年烈狗/陈年烈苟(14)

到了真上学那天,陶淮南还是哭了。

俩小孩儿都背着书包,每个人的书包里有一个小手机,陶晓东让他们有事儿就打电话。

学校管理得还挺严,不让带零食,不让带玩具。这么小的孩子要独立住校,健全的孩子家长都撒不开手,何况这些又全都是视障儿童。挺多家庭申请走读,每天晚上来接孩子放学,学校都拒绝了。

盲童要比正常孩子更独立,视力的残疾不能成为他们生活的阻力,得趁小让他们习惯视障,习惯在长久的黑暗中像正常人一样活着。

家长都在门口的监控室里没走,孩子们并不知道,陶淮南跟哥哥分开之后就在无声地流眼泪,用手背去揉眼睛。

哭的也不只是他自己,他们这个教室里一共二十个小学生,一多半都哭了。

都是从来没离开过家的小孩子,要五天看不到爸妈,有些小孩儿哭得好像天都塌了。

陶淮南坐在小板凳上不敢动,这地方太陌生了,磕磕碰碰会让他很慌。

他开始小声地叫迟苦。

教室里哭声震天动地,吵得什么都听不清,陶淮南两只手放在自己膝盖上,坐得老老实实,一边流眼泪一边叫迟苦。

迟苦就坐在他后面,除了哭声听不见别的。他在这个环境里是那个格格不入的“异类”,陶晓东托关系递申请,费了挺大劲才让他能进来暂时寄读。

陶淮南不知道迟苦是不想理他还是不在,心慌慌的,他胆子向来小得很。

教室里有几个大人,都在徒劳地哄着那些哭得厉害的小朋友。斜后方有一个小女孩从大哭变成尖叫,极具穿透性的童音尖锐地刺进耳朵,陶淮南猛地一颤,缩着肩膀大喊了声“迟苦”。

迟苦听见了,站起来绕到他旁边去。陶淮南感觉到身边有人了,伸手过去想要摸摸:“迟苦?”

没表情的小孩儿没懂他的意思,犹豫着伸出了手,陶淮南摸到他的手,一把抓住。

“你是不是迟苦哇?”陶淮南哭的声音大了点,捏着手问,“你咋不说话呀?”

迟苦被捏着手,站在一旁显得还有些无措。

陶淮南抽噎着一边问他为什么不说话,一边用另一只手抹眼泪,握着的手完全不敢松。迟苦看着他,说:“别哭了。”

陶淮南一听见他声心里终于有底了,本来都是浅浅地抽搭,这会儿反倒还真的哭起来了,边哭边说:“我好害怕呀,我想哥……我想回家了。”

迟苦蹲下了,也说不出什么别的,就又重复了一次:“你别哭了。”

他声音里也没啥感情,说话又土,带着口音“别”字压着四声调,显得凶巴巴的。

陶淮南抓着他手啪嗒一下又是两行眼泪,大声回道:“那我害怕呀……”

本来他俩都谁也不和谁说话的,陶淮南讨厌他呢,可这会儿他是陶淮南唯一熟悉的人,又嫌他不说话讨厌又不敢放开他。

好难受的滋味,陶淮南哭得一双大眼睛通红。

陶淮南虽然不是哭得最厉害那几个,但他也是最难哄的几个之一。有老师过来轻声细语地跟他说话,陶淮南太害怕陌生人了,只要有人过来他就扯着迟苦的胳膊想让他挡挡,他自己不停往后缩。

一个躲一个挡,老师说什么陶淮南根本听不进去,害怕得缩起来,完全无法沟通的状态。

一屋子小瞎子,生生哭了一天。

到了下午有两个实在哭得厉害的,学校通知家长过来给接走了,怕真哭坏了。

陶晓东在监控室看了一整天,他压根没走,看着这一群小瞎子上午在教室哭,中午在宿舍躺着哭,下午回教室接着哭。

陶淮南还不错,上午哭的时间长,下午只哭了两气儿。他就是不能松开迟苦,老师怎么说都没用,后来到底把他俩桌椅并一块儿了。

刚来还什么都没学会的小朋友们有很多甚至还没发独立行走,大部分小朋友捋着墙边的扶杆排着队走,剩下几个实在不行的就只能老师牵着。

不会吃饭的也要有人喂,刷牙洗脸干什么都得人帮着。

陶淮南在这里面算独立性很高的,他都能自己完成,他的不独立仅仅是因为胆子小。老师不敢过来多跟他说话,他一听见旁边的陌生人说话就紧张。他就像个小鸭子,紧紧跟在迟苦后面。

陶晓东在监控室站到天黑,直到小朋友们都被带到宿舍准备睡了才走。

这个弟弟在出生之前陶晓东完全不知情,他爸妈曾经说过对不起他,这个弟弟会拖累他,是个很大的负担。

陶晓东倒没这么想过,命里就该他有个弟弟。陶晓东疼他,想把好东西都给他。

可牵挂揪心也都是真的。

他终究和正常孩子不一样,时时刻刻都牵心。

上一篇:重启呼吸 下一篇:特异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