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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身(47)+番外

作者: 鼎儿 阅读记录

沈栖一向胆小,此时安然地坐在沈清竹旁边的地板上,靠着桌角,握着沈清竹那只已经没有温度的手。

最亲的人离去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大概就是,即使他以鬼魂的样子站在你的面前,你也会毫不犹豫地哭着迎上去给他一个拥抱。

他靠着桌角睡了过去,他想这大概会是此生最后一次在母亲身旁安然入睡了吧。

第二天一早,周婶带着殡丧公司的人来了,买棺,买丧服,入棺,布置灵堂,请宾客,置办墓地,那张卡的钱很快便用光了。

沈栖又拿出另外一张,是唐卫父亲给的赔偿。

溏沁镇是一个不大的镇子,居民们往上推三代,基本上都是沾亲带故的,谁家有事,基本上全镇的人都会过来帮忙。谁都知道,那个还没有满十七岁的少年,年纪轻轻,就得撑起自己母亲的丧事。

有周婶在,几乎包揽了所有的大事,沈栖的任务就是听殡丧先生的话,该跪便跪,该叩首便叩首,该举案板便举着案板。

他已经不会说话,也不会笑,连目光都已经呆滞了,跪在灵堂前,已经没有一丝生气了。

短短三天的时间,便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第四天按习俗需要他举着香烛绕棺的时候,他抬起来的胳膊,已经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了。

周婶不忍心他腿伤未愈,叫他休息,他固执地不肯,几天不眠不休地折腾下来,铁打的身子也垮了,更何况,他也是一身病骨。

沈栖把沈清竹葬在他外公外婆的旁边,这是沈清竹生前嘱咐的,她说她要回家。

沈栖站在她的墓前,悲哀地想,他的母亲回家了,他却没有家了。

人潮散去,他站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间,发现原来自己已然一无所有,孑然一身了。

最亲的人离去,最爱的少年走失在了时光里,平静的生活早已破烂不堪。

那一天是2002年的1月17日。

沈栖刚好十七岁。

小时候他盼着长大,想长大后成为威风凛凛的人,想把肩膀给沈清竹依靠,不曾想成长的代价那么大,像一场盛大的浩劫,他挺不过去了。

青河的水纯净透彻,水面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

沈栖多走了一步,踩进了那片澄澈里。

世界冰冷,平静。

☆、第三十一章

似是碎玉落地的声音,似是大雨瓢泼的声音,声声交杂,混乱不堪,有女人的嘶叫和孩童的哭声,凄厉而尖锐,一声一声地冲击着耳膜。

沈栖听到沈清竹在叫他“栖栖”,又听到了周景棠在叫他“沈木西”,他胸口闷疼,似乎是什么要冲撞出来,却如同石化了一般,只能听见那些声音越来越遥远。

他觉得心口一阵一阵地发紧,张着口呼吸,已经喘不上气了。

“先生,先生,你醒一醒!”

心脏在那一瞬间骤然紧缩,沈栖猛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的脸。

医生见他醒过来了,用手电检查了一下他的瞳孔,对他说:“先生,能听见我说话吗?”

沈栖能听见她的声音,却无法在脑海里组织出她言语里的意思。

医生对旁边的护士说:“快去告诉徐先生。”

沈栖茫然地环视了周围,这是一间陌生的病房,而他自己的手背上还埋着留置针,旁边的桌上放着监护仪。

没有过多久,病房外面急急忙忙赶过来的中年男人站在了他的病床前,见他已经醒了过来,明显松了一口气,连忙问医生他的病情。

沈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是沈清竹怀表里的那个男人,即使过去了很多年,他除了更加老成以外,容貌上并没有多大的改变。

医生出去之后,他坐在了床旁椅上,缓和了很久自己的心态,用温柔的语气对沈栖说:“栖栖,你好啊,我叫徐东程。”

他停顿了很久,才重之又重的说出下一句:“我是你的爸爸。”

这句话是沈栖醒过来之后唯一听懂的话,他甚至没有心力去看眼前这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男人。

徐东程说:“你已经昏迷了五天了,好好休息吧,等你好起来,爸爸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看着沈栖毫无生气的样子,徐东程心如刀绞。他赶到溏沁镇的时候,沈清竹已经下葬了,他打听到了沈清竹的住处赶过去时,听到了青河边上人们的求救声。他游泳很好,听到之后顾不上气温有多低,立刻下水救人了。

此后终生,他每每想起来都觉得幸好,幸好他毅然决然地选择救人了。因为他救起人之后,才知道他救上来的人,是他的亲生孩子。

隔壁的周婶跟他说,她看到沈栖是自己跳下去的,她还说了很多沈栖的事情,从小被当作女孩养,因为没有父亲被同龄人欺负,做回男孩之后更加处处受人白眼,诸如此类。徐东程听得心中钝痛,他暗暗下定决心,无论这个叫沈栖的男孩子是不是他的孩子,他都会照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