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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邯郸(113)+番外

作者: 景相宜 阅读记录

他们本该有很复杂的高中生活,有更多的理解、误解、和解、谅解,把没有说开的问题说开,把没有表达的心情表达,这样他们的生命才能熔铸到一起,成为彼此生长过程中不可或缺的基石。但偏偏没有,在要迈出那一步时意外发生,她突来的疾病,沈宁家突然的变故,李无波和他母亲未解的心结,所有种种束缚住了他们,让情愫如生长在瓮中不见阳光。没人得到自己想要的,因为他们连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程雪云轻声叹息,泼去杯中残茶。她知道最好的时刻已经过去,可惜,却无可奈何。谁叫人生不像杯盏重续,可以重来?

☆、雨

南都下了一场大雨。

很难想象,在冬天也会有这么大的一场雨。像是要把世界洗刷干净,玻璃窗上雨滴连成水幕,毫无空隙地流淌。赵邯郸拉上窗帘,打开电视,随便按一个台让它播放,话音盖过窗外潮汐般的风雨,凄厉的北风逐渐隐没在暖气中。

沈宁戴着眼镜看文件,台灯温柔照着他的脸,安然静谧,呈现出一种不曾被折磨过的柔软,像一本硬壳书初初拆掉塑封,每一处都光亮如新。赵邯郸一边听电视一边分神看他,放了好半天却什么都没听进去。

雨声隔绝了一切,世界只有客厅大小,装着完好无缺的沈宁,像礼物盒里封存的过去的记忆。现在的沈宁和少年沈宁,看书或看习题,眼镜或睫毛落下斜影,将面容切成明暗两边。影子缓缓移过去,一生似乎也在无声的光影中又走了。

赵邯郸逐渐分不清现实。他唯一知道是自己就像条被回忆追着跑的丧家犬,随时随地会被黑影般的过去狠揍一顿,越在沈宁身边这感觉就越清晰。他的存在让赵邯郸不得不面对自己。

想到这里,赵邯郸的心迅速沉底。

“你在看什么?”

“嗯?”

赵邯郸反射性地回答,大脑都不在转。

沈宁朝他抬起半张脸,微微蹙眉,似乎是发梢搔着脖颈有些发痒,他将碎发拨到耳后去。

“你在看什么?”

“看电视啊。吵到你啦。”赵邯郸欲盖弥彰地将音量调低,气氛像重物落水般沉下去,沈宁的神情演化为平静。

“这一集我看过。”沈宁说。

“跟你一起。”

赵邯郸不由发愣,他看向电视,正播着第三十八集。在那个游戏只有几个G,电视机只拍到四十集的年代,已经接近尾声。在他贫瘠的印象中,只留有几个主演的模样和隐约的故事框架。和谁一起看了第多少集,他一点记不清。

“等你复明了,我们可以再看一次。”

他本意是想安慰,但沈宁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说:“不用了。”语气里有种决绝的意味。

从认识他开始,赵邯郸就很习惯被他拒绝,因而也完全没有产生本该会有的落寞情绪。他和沈宁之间有很奇怪的联系,他记不得的,他总会记得非常清晰,像两段残缺的母带,拼合成一部电影。

那些坐在他身边或笑或闹的日子,是他少年时代里不算太真挚的善意与友情。如果能一直那么走下去,或许现在的他们会完全不同。每到这时赵邯郸就有点恨自己。但凡他能多一点正常,但凡他能意识到沈宁正活生生存在于他的生命里,他都不会在黑暗里故意抓住沈宁的手。面对处处胜他一筹、始终保持高姿态的沈宁,他也想有一次反客为主。就是这么蠢,这么无聊,一个小孩矛盾百出的别扭想法,把他们之间能存在的、不能存在的一切关系都毁了个彻底,到最后他只能逃也似的离开。

电视放完了,开始放片尾曲。这个时代是自动跳过片头片尾的年代。沈宁收起书朝他走过来,笔直地、径直地,像只箭矢。沙发暧昧地下陷。他半长的发扫入赵邯郸脖颈,肩膀紧密地靠拢,不一会儿,他枕上赵邯郸的肩,如鸟类般栖息。

赵邯郸难以控制身体的僵硬,他沉默着,预计在下一集加载完成前开口让沈宁起来。但沈宁纹丝不动,越发放松地靠过来,手指在赵邯郸手背上温柔地点触,似乎想要安慰。赵邯郸把注意力投向淅沥的雨声,试图忽略沈宁指尖的涟漪。有一瞬间他真的很想推开沈宁然后跟他忏悔说对不起。

根本不该开始。

他们不合适,没有一丁点的合适。

是他错,是他把沈宁带下去。十几岁的他脑子里除了冲动根本一无所有。他当时甚至不算喜欢沈宁,只是本能地对美丽充满憧憬。沈宁有比女孩更漂亮的脸,他就像条觅食的老鼠一样凑了过去。其实他什么都不懂。

最恐怖是他离开后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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