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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泪(202)+番外

郭大友对她来说,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他是一个很好的领导者,也教会了孟旷诸多的本领。孟旷对他心存敬意,两年来二人搭班子出任务,经历了无数险境和困难,互相扶持关照,孟旷也从内心深处对他建立起了信任。可以说在今年自西北归京之前,郭大友都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上司,也是一个可亲可敬的大哥。他的一切智谋都是针对外人的,而不会针对自己人,孟旷在他的羽翼之下,内心始终含蕴着与北镇抚司巡堪所内部诸同仁相对良好的同袍情谊。

然而这一切都在归京之后改变了,郭大友屡次对她施展诡计,谎言欺骗与暗中试探一环套着一环,至今自己都还陷在他的谎言和圈套之中。这一切已让她内心的裂痕终于扩大到了无法修复的程度,对于郭大友的信任也丧失殆尽。她终于不再视他为大哥和上司,而决心要把他当做敌人来提防。

孟旷不是一个长于计谋的人,成为锦衣卫一步步走到如今,凭借的是她敢拼的勇气和绝然的狠劲儿。她加入锦衣卫唯一的目的是查明父兄之死,为了掩饰女子身份,她也以冷酷、生人勿近着名。这些都直接导致了她孤立于集团之外,甚少会接触到交错纵横的人际关系网和复杂诡谲的人心斗争。而巡堪所也是看中了她的纯粹,将她当作一把冷锋刀刃,杀人利器来使用。她目前只是一名低阶军官,没有人指望她智谋百出,上级对她唯一的期盼就是成为锦衣卫的好刀。她最好单纯且听话,当好鹰犬,这才是锦衣卫最需要的品质。而用她这把刀的人就是郭大友,他之所以被派来与孟旷搭档,是因为上级充分相信以他的智谋,可以完全掌控孟旷这柄利刃。

事实便是如此,残酷又现实。孟旷从前很少会去想这些,但如今这个事实却赤、裸裸地展现在了她的面前。她从此以后要面对自己的短处,并且要努力掩盖和填补自己的短板,来防范长于此道的郭大友。这对她来说,无疑是痛苦且艰难的。

穗儿曾说,郭大友不能成为她们的敌人,必须得成为她们的朋友。事实证明,郭大友有他自己的打算,当利益一致时尚可合作,而当利益不一致时,就必须得做好与他为敌的准备。穗儿聪慧,从深宫争斗中走出来,确可与郭大友周旋一时。但郭大友之老辣阴险,与宫中阴谋不可相提并论。他的智谋是实打实的多年做谍探特务练就的,最善给人设圈套和陷阱,更是巧言善辩,极能用言语欺骗蛊惑他人。这些年来,落在他手里的官员不计其数。这些官员都是人精,为了保全乌纱,做足了周全脱身的准备,然而遇上“千机锏”郭八几乎无一幸免,更有甚者都被送入诏狱了还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栽了跟头。比之这种级别的心战,宫里使绊子、搞栽赃都是小打小闹,根本不值一提。

因此孟旷心中明白,要对付郭大友,她不能完全依靠穗儿,穗儿比起郭大友还差了一截。只有她和穗儿齐心协力,才有可能旗鼓相当。

找掌柜的“算账”完了后,郭大友带着一只烧鸡回来了,说是掌柜的赔礼。晚食加餐,众人将烧鸡分食。席间,郭大友笑呵呵地谈了谈他去看望于慎行的过程,神色间见不到一丝半点疑义。孟旷等人亦不动声色,对郭大友设下的试探之局全当无所察觉。

四月廿一这一日夜间,众人各归屋内休憩。郭大友让掌柜的在这屋内加了一张竹床,孟旷在外洗漱过入屋时,他已经在竹床上铺好了被褥,躺靠其上了。见孟旷进屋,他道了句:

“今夜早点歇息,明儿要起大早,一会儿就把油灯吹了罢。”

孟旷点了一下头,走去桌旁,吹灭油灯。就在油灯熄灭的前一瞬,她眼光瞄到郭大友搁在桌案上的武装皮革带,那个他平时用来存放速记本的包裹搭扣未封好,里侧露出了一封对折的黄色信件。

孟旷神色未变,身形也未停顿,伸手快速于那包裹之上一摸,就将信捏于手中。随即她于黑暗中走回了床榻边,上榻盖被歇息。入睡前还听郭大友调侃了她一句:

“昨晚上你小子是不是趁我不在尝鲜了?看来我回来的不是时候啊。你小心啊,莫让人怀上了,这婚都还没成呢,不好看。”

孟旷不答,郭大友也没指望她回答。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孟旷听到了郭大友轻微的鼾声,判断他确实睡着了。于是缓缓地将那封信从被窝中取出,黑夜里她难辨字迹,但却可以通过触摸纸张之上墨水打湿干涸后留下的褶皱判断书写纹路。她仔细摸了一下,封面之上写着“泾阳先生亲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