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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离港(73)

温玉想,也许她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错估了自己,也错估了命运。

她即将为她的愚蠢付出代价。

“陆生,我敬你。”第二杯酒,火一样烧过食道,焚毁内脏,烈火烧心,灼痛。

“我多事,再多问一句,你从油头仔手上收的,是不是白粉?”

陆显接一杯,没否认,“是。”

她有多少痛,都在今夜。屋顶孤单单落下一只灯泡,随电压一阵明一阵暗,光与影交替中抚摸她苍白无血色的脸,连同她眼角将要溢出却又突然间蒸发的泪。

选择臣服,还是反抗?

选择放弃,还是坚持?

选择诀别,还是纠缠?

多少不同选择,多少不同路,你走哪一条,那就是你人生。

“陆生,看在我们相识一场,我又同你做过那样多可笑白用工,你……你能不能应我一件事?”

木然沉默,久久,听见陆显开口,“你讲,我什么都应你。”

温玉握住酒瓶,为自己倒满一杯酒,“过完年我就要回学校,今后不管陆生你回不回去,是横死街头还是风光发达,都同我没有关系。你和我,桥归桥路归路,各过各,无瓜葛。”她同他碰杯,临别祝酒,“陆生,祝你飞黄腾达,前途无量。”

她喝光这一杯,他的酒还未动,似笑非笑望住她,隐怒层层,“未见得我陆显就没有出头日,你不必现在就着急撇清关系,好歹等我回去,看看势头再说。”

温玉道:“我未指望从你身上得好处,不同人,不同轨迹,与其互相拖累,不如尽早划清界限,大家轻松。”

陆显说:“你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狠心,温玉,你同我讲,上一句都是气话。”

这世界最残酷最可怕是什么?不是从未得到,而是拥有过再失去,是割ròu,尖利刀锋划过皮肤、隔断血脉、斩断所有血与ròu的联系。

温玉说:“我能戒得掉烟,也一样戒得掉你。”

陆显抬眼,注目,“感谢温小姐将我同伟大香烟相提并论。”

“我并不想要掩饰否认,没错,陆生,我喜欢你,不觉得羞耻也不觉得难过,从几时起,我在乏味生活中期待你的突然出现,期盼你某一天同我说,伊莎贝拉,我带你走。可是那又怎样,梦醒来,最终还要面对现实。大家心知肚明,你我天差地别,我不愿意将就你,你更不愿意为我改变,本来都市男女,速食爱情,几分钟爱上一个人,几分钟分手,平平常常,见怪不怪。”

她笑一笑,站起身,忍住酒精带来的头晕目眩。

补充说:“一条路好像登珠穆朗玛峰那样难,一条路平平缓缓在起点看得见终点,换你,你选哪一条?又不是唱杜十娘怒沉百宝箱,遇到个不守信古惑仔就要跳河自杀,放心,明天早起,我就忘记你。”

昏暗灯光下,陆显握住她的手,宽大掌心一寸寸手心,令她痛,痛得皱眉呼叫,他才突然间,没预兆松手,晦涩不明笑意于他嘴角荡漾开,不知怎样打算。

“以后你就知道,温玉,你选哪一条,都没意义。”

人人心中一杆秤,你的命值几斤几两,账簿上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有人生来富贵,金山银山不换,有人生来烂命一条,为八块八抢劫搏命,菜市口枪毙,死后姓谁名谁新闻头条,要用以警示民众,宁可穷死饿死,也不要违背富人政客,希尔顿酒店里冥思苦想,为穷苦大众定下的从生到死法律规则。

可惜陆显天生反骨,违背世俗。

36家变过度

亲爱的上帝,伟大的主,万能的神,请赐我一星半点关爱,伴我度过灰暗艰难时光。

连到祈祷时,都秉持功利主义者风格,事事处处讲实用,不虔诚,没信仰。

孤独无依的落魄旅客,并不需要天真信仰填充空白的心。

季风与洋流按图索骥,从北冰洋的冰盖到赤道茂盛丛林,未有一秒停步,他们与时间同行,与寂寞无关。

三月,寒潮南下,气温骤降,衣柜里冷落了一整年的长风衣终于得见天日,卡其色深蓝色,翻飞衣角嘈杂街头中搔首弄姿,撑起初春缤纷色彩。

路旁电器行,二十几台松下、索尼一齐播放,穿大垫肩白西装的女主播面无表情照稿念,“本月二十三日,沙田市区发生警匪枪战,警匪双方共开十九枪,有一名徐姓男子当场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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