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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陌上桑(79)+番外

突然,电话铃响。

我有气无力爬过去接。是亨利的,他开门见山地:“克里斯蒂娜,我听说,你没有交这学期的学费。”

我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他没有介意我的冷淡:“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交学费。”我想也没想就生硬拒绝道:“不必。”他听了并不生气,依旧好脾气地:“我只是想帮你。”他顿了顿,“克里斯蒂娜,你是班上最优秀的学生,如果你觉得那样丧失尊严而不想欠我的情,不如卖画给我吧。”他笑了,“你放心,我出的价码一定会让你满意。”

我没有作声。

片刻之后,他又开口了:“没关系,你可以考虑一下。”

没过多久,我就交清了学费。

我给母亲买了块环境幽雅的墓地。

我去欧洲玩了一趟。

……

我从来没有问过亨利那些画的去向。他让我画什么,我就画什么,按时交画,收钱,成为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看得出来,他对我的画很满意,因为酬劳一直在涨。以致于某一天,我发现我的存款居然够买下这样一层楼房。尽管只是旧木楼,尽管地段不算好,尽管房主是个奸商,我还是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

那是何临甫曾经住过的地方。

四月初,我去了一趟日本。

全世界最美的樱花开在上野。

我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梳着两条粗粗的辫子,懵懂不已。而今,我孤身一人来到这里,樱花依然开得潮水般绚烂。

我依依徘徊了很久。

正准备登机离开日本的时候,我接到亨利的越洋电话,他紧张而语无伦次地:“克里斯蒂娜,暂时不要回英国。”他几乎是大叫着,“千万记住,暂时不要回来――”

我还没来得及问任何一个问题,声音嘎然而止。

我愕然。

我没有听他的,我还是回到了英国。

一下飞机,我就被带到了警察局。到了那里,我才知道,原来,亨利全家都已经被捕。我终于知道了他们是做什么的。

其实,我一直在装糊涂。

其实,我已经猜到,他们是掮客,专门从事高仿画的倒买倒卖并从中牟取暴利。而我,则是这个权益关系链中不甚重要却又不可或缺的一环。

面对警察或严厉或引诱的问话,我沉默不语。

没过多久,我就被放了出来。出来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何氏父子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飞赴伦敦,花了大量的精力跟金钱,想尽办法替我奔波,找律师帮我辩驳,证明我无辜而不知情。

亨利全家被判重罪,我是唯一的那一个,幸免于难。然而从此,我的档案里从此有了一笔不良记录:涉嫌造假牟取私利。

那个夜晚,同样的暴雨如注。我站在屋内,他们站在屋外,隔着一扇门,我听到何舯坤苍老的声音:“若棠,你妈妈已经走了,跟我们回去吧。”他欲言又止了一会儿之后,“我,还有……你哥哥……”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冷冷地截断他:“二十年来,没有我,你们过得一样很好。”

他不响,过了很久,他的声音凄楚地:“若棠……”

他竟然哭了。

临甫回来了。

我仿佛做梦般,凄然而欢喜。

他回来了。我不知道,他是怎样把何伯伯劝走,自己留下来的。我们一起住在那层楼上。白天各自去上课,晚上回来,谈着笑着一天的趣闻。

我们绝口不提曾经发生过的一切,过去,现在,还有未来。他一直陪着我,陪我绘画,陪我外出。

我夜夜在他的怀里才能睡着。我紧紧搂着他,不分须臾。我仍在绵长的梦中。我只祈祷梦更长一些。

可我知道,梦,实在太易碎了。

我开始听到左邻右舍的闲言碎语和恶意揣测,越来越多,越来越让人窒息。临甫像是没有任何察觉,可是,我感觉得出来,那样的神色,从小到大,我见过太多了。

直到有一天,她来找我。

她是第二个何伯母,永远端庄,永远雍容,永远喜怒不形于色。

她十分优雅地拈起面前的那杯茶:“临甫下个月就要毕业了吧?”

我戒备地看着她,一声不吭。微笑着的敌人,永远最危险。

她仍然浅笑着:“你们打算永远这样下去?情人,还是……”她的眼睛微微一弯,“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