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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楂树之恋2(112)

周宁虽然已经在H市扎了根,但心里一直觉得别人是把自己当周家冲的人的,所以只要有人提到“乡下人”“农村人”,他就像有人摸了他的老虎屁股一样,要跳起来为乡下人和农村人鸣冤叫屈:“乡下人怎么啦?乡下人不是人哪?你们的祖先不都是从乡下出来的?”

为这事,杨红不知对他解释了多少遍,陪了多少不是,说我自己也是从一个小镇上来的,我妈妈现在还在小镇上,大家都是所谓“乡下人”,没有谁在歧视你、看不起你。但周宁不信这种鬼话,他把杨红和杨红的家人一律划在歧视乡下人的城里人中,几乎每一件事都可以上纲上线到城乡矛盾上来。

周宁的不做饭,已经被杨红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认可了。自从搬出集体宿舍,杨红也不硬性规定他洗碗了。自己单家独户地住在一套房子里,门一关,就是一个独立的环境,没人看见,没群众监督了,还要他洗碗,做给谁看呢?所以杨红宁可自己三下两下就洗了,免得叫周宁去洗弄出更多麻烦。但父母来了,杨红就像一个闭关锁国的政府突然迎来了联合国调查团一样,就有点在乎形象了,至少让父母看见周宁还是做一点事的吧?不然父母不是要大担其心,觉得自己的女儿在受苦受难?

杨红就跟周宁商量,可不可以在父母来的这几天,由他来洗碗?周宁还是识这个大体的,知道杨红爱面子,就一口答应,只盼岳父母不要长年累月地住在这里就行。

岳母已经觉察到女婿不是那么听女儿话的,而且也不喜欢听批评,为打麻将的事说到周宁没把碗洗干净,或者还剩下了锅瓢盆也没洗,岳母也不在周宁面前提起,怕他生气,就趁周宁不在时把它洗了,也算帮帮女儿。不过大家住在一个屋顶下,保密工作也不可能做得那么好,有几次,岳母正在洗周宁落下的锅盆,就被周宁看见了,周宁立即就火了,冲冲地说:“妈,我是乡下人,做事不如你们城里人过细,您嫌我洗得不干净,您就直说,叫我重洗,不用这么偷偷摸摸地帮我,让杨红看见,又该骂我了。”说着,就抢上前去,把岳母推开一边,叮叮当当、磕磕碰碰地洗将起来,把个岳母撂在那里,脸上讪讪的,下不来台。

杨红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小事,会使周宁生那么大的气,而且使他从此改变对妈妈的态度。到最后,但凡岳母来的时候,周宁就整天整夜在外面打麻将,算是躲着岳母。不需杨红问起,就自动解释说:“我跟你妈处不好,她在这里,我就不想待在这个家里。你不愿意我出去打麻将,你就叫她少到这里来。”

讨厌彼此的家人,也许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周宁已经敢大张旗鼓地讲出来了,这说明他已经不在乎杨红知道了。那含义就是:我就是讨厌你母亲,你能把我怎么样?这一点常常使杨红感到透心凉。

想到这些,杨红不禁长叹一声。杨红想,我和周宁对彼此的家人一个个都是讨厌仇恨,对彼此的处事为人,一举一动都看不顺眼。既然对这个人的一点一滴、一亲一戚都否定了,那不是把这个人也否定了吗?但两个人全盘否定了对方,又还是守在一起,煞有介事地扮演着一家人。

5

杨红决定不管周宁同意不同意,要办探亲就大人小孩一起办,签到证了,两个人一起来;签不到,两个人都不来,不然,把儿子一个人留在中国,周宁肯定要把他送到银马镇去。

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把儿子办过来,周宁来不来,倒不再重要。以前急着办周宁来,主要是怕他熬不住了出轨。海燕说得对,出轨不出轨,主要是个思想问题,如果他想出轨,就是天天守着他,他也是要出轨的。他不想出轨,他有要求的时候也不用出轨,他可以自行了断。杨红在电话上跟周宁谈了自行了断的事,把周宁吓了一跳,说这出了国的人就是不同,怎么一下子学得这么低级下流了?你室友是什么人?你跟她住太危险了,早点搬别处去吧。

杨红觉得这些天不跟周宁在一起,自己反而过得很自在,心口也不发闷发疼了。但这些天不跟儿子在一起,就总是牵肠挂肚,做梦不是儿子生病,就是自己把儿子弄丢了,哭着喊着四处找儿子,醒来了知道是梦还止不住泪。

星期四早上,杨红要到东亚中心那边去辅助汉语教学,就特意走早点,顺路到外国学生学者管理办公室去打听办探亲的事。外国学生学者管理办公室的工作人员给了杨红一张表,上面列着办探亲需要的东西。第一,要买医疗保险,没保险她就会被暂停,连工资都没法领,更不要说办家属;第二,要有一定的银行存款;第三,要有她邀请人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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