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拍拍它的脑袋。笑道:“辛苦了!你跟着我辛苦一辈子,该歇歇了!马儿,马儿,你去吧!”
它不解,亦不动,站在一边打着响鼻呆呆地看向我。
我这个人有点傻,身边最好的朋友也傻,没想到连养匹马都这样傻傻的。
我向前方那个唯一聪明人笑了笑,“凌师兄,今日好威风!”
司徒凌缓缓抽出羽箭,搭到弦上,缓缓说道:“我一直遵守承诺,不会先向他动手,但昨日是他
想伏击我,他想我死。晚晚,放下他,否则……”
他拉了个满弓,对准我。
我低头问司徒永:“永师弟,你怕不怕?”
司徒永微笑,向我摇了摇头。
他的黑眸宁谧,宛若少时那般澄澈明净。
我便安慰了许多,抱住他低低道:“不错,有小师姐在,什么都不用怕。”
他听话地应了一声,也如小时候被人欺负得无路可走的小男孩那样乖巧着。
弓弦紧绷的声音嘎嘎响在耳边,冷冷的箭镞正对着我。
司徒凌也正冷冷地看着我,幽沉的眼睛泛着莹光,有恨、有怒、有伤、有悲,还有着隐隐的脆弱
和乞求……
我还没看懂他眼底更多的意味,他的箭镞忽然微偏。嗖地离弦而出,径直奔向司徒永的前胸!
雪白的尾羽在眼前颤抖,司徒永也仿佛颤了一颤,身体便在我怀里越发沉了下去。
“永……”
我失声惨呼。
又是弓弦声响,回头看时,司徒凌竟又搭箭于弦,疾射而来。
我身体一倾,将司徒永护于身下。
后肩骤痛,箭镞深入骨髓,几乎将我钉穿。
我低吟一声,将司徒永抱得更紧。
他居然一息尚存,满是鲜血的手探出。摸索到了我身后深深扎入的羽箭。
他柔声叹道:“晚晚,即便我们这样相拥着死去,也再无师兄过来……为我们披上一件衣袍吧
?”
身后,传来司徒霠惨痛至极的呼号,惊天裂地,如同被逼到困境无路可走的猛兽。
可被他逼到无路可走的人,分明是我和司徒永。
那持续许久的痛苦嘶号声中,弓弦声频频响起,无数羽箭凄厉地划破长空,自耳边呼啸而过。
嘶号声终于停下时,司徒凌摸着空了的箭囊,无力地垂下长弓。
他的脸色苍白,黑发凌乱地散落在汗涔涔的面颊,像刚从地狱中爬出。
而我和他共同的师弟已在我的怀抱中冷了,再不知是去了天堂,还是地狱。
我们周围的地面和短坡上,如刺猬般cha着密密麻麻的羽箭,在风中巍巍颤动。
却再无一根射到我或司徒永的衣角。
许久,他眼底的湿润和眉宇间的狂躁慢慢地褪了下去。
他看着我,沙哑着嗓子道:“安县八万精兵,都已到了距离北都不到三十里的地方驻扎。与神策
营首尾呼应,御林军很快会得到皇帝驾崩的消息,将会成为一盘散沙。北都尚有你兄长,和一万
八千多秦家军。你是聪明人,不想他们悦皇帝殡葬吧?”
我沉默片刻,答道:“我和永师弟一样,愿赌服输。我们从不是聪明人,当然不可能比定王殿下
聪明。”
顿了一顿,我笑道:“也许,很快要改口,称你为陛下了吧?”
他不答,拨转了马头,策马奔了出去。
孤零零的身影,高傲倔强,一意孤行,果然是我或司徒永怎么也无法企及的帝王风度。
有人过来把我和司徒永从箭丛中抱出。
我蹒跚地立起身,回头再看那处箭丛,分明用森冷的羽箭刻出了两个相拥的阴影。
若不是浸透地面的鲜血,或许我会认为这只是一场梦。
梦里,还是少年的司徒凌和我们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把我们吓个半死,却毫发无伤。
然后,他无奈地走上前来,为我们披上自己的衣袍,用他结实的臂弯拥住我们,有些不甘地说道
:“为什么你们俩一起玩时,常把我撇在一边?”
不过,他真的这样说过吗?
中了那个什么见鬼的移魂术后,我的记忆力已大不如前。
也许有过吧?
有或者没有,其实也不打紧。
结局都已是一样。
司徒永死了,我败了。
司徒凌踩在我们身上,以他一贯舒徐有力,一步步登上他梦寐以求的宝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