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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春(4)

作者: 孟幼 阅读记录

她们分了各家一些银钱,便住进去了。

就这样,镇上谈论她们的人多了起来,说那两位都是长得格外美的人。容色秀雅,书卷气重,不爱出门的那位叫柳知絮;长发及腰,明艳非常、爱笑爱吃糖的那位叫杜素声。

还说她们都是读过书的人,屋内那两大箱子的书作证。

我在镇上有一位姨母,和我的母亲是同胞。哪怕是成了家,她二人的关系还是很好。我出来买纸笔,家中就总托我带一些东西给姨母,有地瓜、腌菜、脆萝卜等吃食。

这次是烤起来很香甜的红薯。

姨父做工去了,姨母也不在,家中只有他们的独子,小丁。

木门一开,就见小丁那张圆圆的笑脸,他说:“哥哥来了么,娘让你带两块腊肉回去,她亲自腌的,可香了。”

我说:“如此,便代我向姨母道声谢吧。”

小丁嘟囔着:“自家人,说谢就太生分了吧,”他又见天色昏沉,便说,“一会儿怕是有大风雪,哥哥行路不便,就宿在我家吧。”

我刚要婉拒,便听闻从隔壁传来笑声。

细细的,脆铃一般。

小丁望了一眼隔壁,说:“是新搬来这里的两位姑娘,一个叫柳知絮,一个叫杜素声。都读过书,我娘就是去寻她们说话了。”

小丁因性子怯懦,总是跟在镇上孩子头头的身边玩,他知道,那就是所有的人家都知道了。大人闲聊被小孩听去了,小孩又藏不住话。

我顺着小丁的话音,抬头望了过去。

只见袅袅的炊烟正从老旧的烟囱里升起,听他们说,做饭的是那位温婉秀致的柳知絮。她惯做的是小炒,不怎么用重火炝,但烟火的味道还是会缭绕在她身上。

她并不在意这些,还挽起厚厚的袖子,露出带木镯的手腕,将脏衣浸在水中,拿一块皂角来清洗。

开始的时候,她并不精熟于做这些,可干多了,那娴熟的模样就出来了。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一豆的灯光下,姨母总说起她。说她通红却细腻的手、被冷风吹青的面、眉梢眼角常带的笑。

我忽然有一点好奇了,那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那时候我空了闲暇,就在不同的地方做工,因此听到的小话就多。我知道,所有人都在嘴上说喜欢她们,但暗地里总有那么几句不入流的话藏着,面上却不是。

好像对这双孤零零的姐妹好,也能显得自己多心善似的。

只是当时,我没有上过心。

听小丁说,隔壁的家中总是备着甜点,水果糖、酥糖、软糕这些,不一而足。被镇上那群毛躁的孩子知道了,就老被缠着要糖吃。

姓杜的那位小姐一般都给得很慷慨,另一位却是要蹙着眉,说一声,“我家阿素也要吃的”,但总会给。

她们宿的那处老房子里,本来房子又破又旧,还灰尘扑扑。但二人住进去后,进过那间房的人都称赞宽敞明亮,还总是带有一股混了甜糕与花儿的香味。

原来是杜小姐带了一盆花,是娇贵又明艳的牡丹,素日里总被厚厚地藏着,寻常不给人瞧。

她们常待在自家的院子里,不怎么出门。就连买菜也是有定数的,听姨母说,她们总是要择一个雾蒙蒙的天色才会出门,且总是两人一道,很快又回去了。

因此若非人特意去她们家找,一般是见不到的。

这样的神秘,又为这二人的来历拢了一层纱。

有时候我在她们门前过,常常听到笑声。很清,如铃响一样。

有一次晚间,我必须要回去,就急急从姨母家出去,见她二人的门前悬着亮着烛光的灯笼,那时候我很疑惑。

那么晚,这盏灯又是为谁留的呢?

后来听姨母说,是她二人心善,怕路过的行人看不清夜色。

那时候听到话,我心里头微微有些不是滋味。得是怎样的人家,才能有这样的心肠。

所以我至今都还记得,那间老宅门前的一盏灯,和那院落里的一梅一柳。梅花在冬日里开得盛,黄色的腊梅奇香,一缕一缕往人怀里扑;那树柳在那之后的第二年的春天却没有起絮,听人说,它被冻死在了那年的冬天。

我也记得那位杜小姐的笑,那位柳小姐不情愿的糖,和那场纷飞飘扬的大雪、以及之后在记忆里永远带着阴霾的村庄。

日居月诸,那是第二年,冬天已经过完了。因为我升了学,就暂时住在了姨母家中。

他们一家都是和善人,总会时时为我着想,使我不必感受到寄宿的不自在。

那几年,我过得很平静。

又到了三月的春天。

天渐渐暖了起来,姨母臃肿的衣服也渐渐瘦了下来。她闲不住,爱做吃食,爱听八卦,也爱往隔壁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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