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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宦心头朱砂痣(13)

温蕙怔住,问:“就定下来了吗?”

温柏道:“当然!陆大人可是读书人,两榜进士!他说了要结一门亲事报答爹的救命之恩,自然就定下来了!”

温蕙腔管子里痒起来,咳了一通,垂下头,不再说话。

这顽皮小妹瘦得眼窝凹了,脸颊陷了,下巴都尖了,又露出从前未曾有过的忧思模样,突然间让温柏觉得她像个大姑娘了。

温柏顿了顿,忽地没了骂她的劲头,吐了口气,问:“见着了吗?”

温蕙垂着头:“见着了。”

温柏在床边坐下:“还真见着了?你找到襄王府上去了?一找就找着了?”

温蕙却说:“没有,还没到长沙府,路上就遇到了……”不敢说自己跟人打架,只说路上跟人打听襄王府来,碰巧遇上。

“这么巧?”温柏觉得不可思议,顿了顿,叹了口气,问,“连毅现在什么样子?可还好吗?”

温蕙只垂着头一直不说话。许久,才说:“穿得很鲜亮,但没有自己的名字了。”

“那不然?都为奴为仆了,还想怎样。”温柏摇头。

他还没说,霍决这不是普通的贱籍。普通的奴仆能赎买放良,哪怕是官奴,运气好赶上大赦,都还能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霍决却是行了宫刑,做了阉人。

他的人生这辈子再没有什么指望。没有后代,没有脱籍之日,甚至入不得祖坟。

当初日日去大牢里亲自照顾霍决的不是旁人,正是温柏。他给霍决擦洗身体,那割去的地方他总是不敢拿眼直看,总觉得头皮发麻。

他在军堡里长大,见过许多断手断脚、脸破眼残的伤兵,都从来没觉得这么怕过。独霍决那伤,吓得他小腿肚子转筋。

“行了,见着了,然后呢?”温柏追问,“你大老远跑过来,是想怎么着?”

“我没想怎么着,我就想跟他说几句话。”

“说了吗?”

“说了。”

温柏也不去追问温蕙到底跟霍决说了啥。就温蕙那个简单的小脑袋瓜,还能有啥。左右要么是因怜生歉,要么是鼓励安慰。

“人也见着了,话也说了,踏实了吧?能跟我回家了吧?”

“踏实了。”温蕙说,“我跟他把话说清楚了,心里彻底踏实了。”

不仅如此,她还为他大病一场。温蕙总觉得,这是上天因为她的悔婚,对她略施小惩。

就像小时候淘气,罚她打手板,罚她跪祠堂。只要罚过了,那做过的事,便算是一笔勾销了。

她和霍决把话说清楚了,他都答应了,老天也罚过她一回了。温蕙身子虽还乏力,这心里比来时却大不一样,敞亮通畅。

——因为扯平了,勾销了。

从此温家蕙娘,和霍决霍连毅,两不相欠,再没有干系了。

温家长子温柏仰天长舒了一口气。

“行吧,你踏实了就行了,跟我回家。”他说,“等过了礼,以后,你就是陆家的人了。”

“你是进士家的儿媳妇。将来,说不定也能做进士夫人,夫贵妻荣,得个诰命。”

“这天上掉下来的好亲事,咱家从前,想都不敢想。”

第7章

因为要赶着回青州,温柏去问过了老郎中,老郎中说了没大碍,养些日子就好了。

温蕙也说自己能赶路。但她时不时要咳一通,闹得饭也吃不下,整个人都虚了,温柏看她一副手软脚软的模样,还是决定给她雇个车。

结清了房钱药钱,辞别了好心的掌柜夫妻,温蕙老老实实地坐上了车跟她哥回家。

越往北走风越大,天越冷。说起来坐车应该比骑马舒服,至少不吹风。但坐车有一个不好,便是颠。这世上有些人,骑马、走路都无事,偏坐车就头晕恶心甚至想吐。

温蕙以为自己不是这种人,那只是因为她从前常骑马,少坐车,没有坐过这么久时间的车。这一路可是把她颠得够呛,虽不至于像有的人会严重到恶心呕吐,却也胸闷头晕,呼吸都不畅了。

饭更是吃不下。

因为有娘亲大人下的死命令,兄妹俩不想在外面自生自灭,只能拼了命地往家赶,终于比约定的日子早了一天赶回了青州家里。

温蕙本就因为一场大病瘦了许多,这一路坐着车赶路回去,等到了青州的时候,下巴尖得能扎人,眼窝深了,一双眼睛显得特别大。

但倒有一件好事,便是去长沙府这一路晒黑的皮肤,又给捂白了。

听闻“月牙儿平安回来了”二话不说抄起家法冲出来准备“狠狠揍这无法无天的死妮子一顿”的月牙儿她娘,见了这个下巴尖尖、眼睛大大,又苍白无血色的姑娘,“哎呀”一声,直接把家法撂在了地上,冲上去抱住温蕙心痛道:“怎么瘦成了这鬼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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