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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154)

“阿兄不想去盐渎了?”桓容看向桓祎,好似在说,原来之前说的话都是虚言?

“当然想!”桓祎语气坚定,半点不动摇。

“那就好,等荀舍人和钟舍人抵达,阿兄自可同他二人学习。”桓容满脸笑容,再无半分失望。

桓祎张开嘴,硬是吐不出半个字。无奈的抓抓脖子,总觉得自己是一脚踩进套里。

不过,他知晓好歹,明白桓容是真心实意帮他。不就是学兵书吗?几十斤的磨盘都能抡起,几部兵书算得了什么!

头疼就头疼!

为了阿弟的信任,他拼了!

桓祎下定决心,又同桓容说了几句,便起身往校场练武。

目送他离开,桓容倚靠在桌旁,单手撑着下巴,白皙的手指一下下点着桌面,声音格外有规律。

阿兄不想做世子,事情就要重新计划。

以渣爹的行事作风,上表请功之后,桓熙的世子之位早晚保不住。桓济已是废人,即便有心也是无力,不可能取而代之。

桓伟和桓玄还小。

桓歆?

想起桓歆的性格,桓容垂下双眼,嘴角掀起一丝笑纹。

或许,他该卖给兄长一个人情,说不定能有意外惊喜。

噍——

桓容想得入神,没发现苍鹰飞至近前,振动两下翅膀就要踩上他的肩头。

“不成。”桓容吓了一跳,忙身体后仰,用衣袖将它挥开。

没垫羊皮也没披肩甲,被鹰爪抓上还了得?

苍鹰很受伤。

落到桌面上,转身用屁股对着桓容。

“行了,也不看看你现在多重,爪子多利。”

桓容好笑的探出手,试着擦过苍鹰的左翼。

苍鹰侧头看他一眼,很是高冷的振翅飞走,落在木架上,继续用屁股对人,以沉默表示抗议。

这是成精了?

桓容既无奈又好笑,只能让婢仆送上鲜肉,亲自摆到木架前,等着这位大爷消气。回身坐到矮桌旁,取出苍鹰送来的竹管,揭开管口,展开整张绢布。

看过开头几行字,桓容便禁不住“咦”了一声,面露惊讶。继续向下看,神情由惊讶变成凝重,眉间皱出川字。

看到最后,凝重之色渐渐消失,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真没想到……”低喃一声,桓容将绢布铺在桌上,一遍遍看着熟悉的字迹,心中震动不已。

当真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一时兴起,卖出些兵器皮甲,顺便挑拨几句,竟会引出这么大的乱子。

“慕容垂失去精锐,转而同段氏联合,向慕容评发难。”

“氐人派遣使者往邺城,手持慕容评亲笔,要求燕国兑现承诺,交出两州土地及人口。”

“慕容冲重伤未愈,现在沛郡养伤。氐人使者索要质子未成。”

“长安传出消息,清河公主病重,命不久矣。”

“慕容垂几子奔赴陈留,遇慕容麟出卖,被邺城派兵截杀,世子慕容令为护兄弟受伤。”

“封罗中途杀到,救出世子慕容令,余下几子尽被掳往邺城。”

“燕国境内,巴氐、羯人及羌人联合举兵反叛,杀慕容鲜卑税官,抢掠境内数座县城。”

“氐人辖下亦有胡族反叛,声势不大,被尽数剿灭。”

“鲜卑政局不稳,几方势力彼此牵制,有灭国之兆。如遇外力涉入,辖地难保。”

“氐人欲趁机得利,遇张凉自西发兵,苻坚两面受敌,兵力不足,近月不敢轻动。”

“坞堡拿下荆州、豫州两地,璟将率兵常驻荆州,不日将下徐州。”

比起往日,这封信长了足足三倍。

桓容细读之后,一时理不清头绪,脑中似缠绕一团乱麻。

想了片刻,桓容重新铺开纸张,按照记忆绘制出一副简略的舆图。

除几处战略要地,郡县通通未标,山川地形全部忽略,只将北方的政权大致画出,并在秦、燕之间勾出一条狭长的区域,备注坞堡二字。

整张舆图绘完,桓容取出绢布,互相对照,心中陡然升起一个念头:先下荆州豫州,再下徐州,莫非秦氏坞堡决意向东扩张,吞下慕容鲜卑?

虽然没有切实证据,但桓容的确有这种预感。他的直觉向来很准,极少出差错。然而,关乎到北方政局,一时之间又无法断言。

历史上,氐人灭了前燕,占据了前燕的地盘和全部人口。如果王猛多活几年,说不定苻坚统一北方之后,淝水之战的结果也会更改。

随着秦氏坞堡异军突起,桓容又横插一手,历史变数增多。

东晋的北伐有些虎头蛇尾,到底没有伤筋动骨,丢掉数万大军。慕容鲜卑衰落不假,但有段氏相助,慕容垂是投奔氐人,还是干翻慕容评自己上位,当真还很难说。

没了乞伏鲜卑这个打手,又平白失去万余兵力,以苻坚掌控的人口数量,想要东进不是一般的困难。而张凉这时候动手,牵制住氐人兵力,难保没有秦氏坞堡在暗中动作。

北方胡人环伺,汉人的处境愈发困难。只要头脑足够清醒,唯二的汉人政权早晚会有联合。

今后是否会分道扬镳,甚至互相捅刀子,尚且是个未知数。现下,为保证彼此的利益,联手驱逐胡人势力最为重要。

秦氏坞堡拿下慕容鲜卑,百分百会掉过头来给氐人当头一击。

届时,西有张凉东有秦氏坞堡,苻坚的日子定然不好过。即使二者不着急动手,北方的柔然和西南的吐谷浑都不是善茬,遇到便宜肯定会一拥而上。

事情到了那个地步,对苻坚而言,别说实现雄心壮志,想要保住现在的势力都很困难。

桓容看着舆图,手指缓慢的勾画,指尖染上一点磨痕,不禁生出疑问。

先是慕容鲜卑,然后是氐人,接下来是谁?

“莫非秦氏打算称王?”

苍鹰恰好在此时回头,锐利的鹰眼仿佛利箭,口中发出一声鸣叫。

桓容没提防,惊出一头冷汗。

再看舆图和绢布,先前的线头没有理清,脑中反而变得更乱。

临近正午,阿黍送上炙肉和稻饭。

闻到饭菜的香味,桓容腹中开始轰鸣,干脆抛开诸多杂念,先填饱肚子再说。

出仕盐渎之后,桓容实在不想委屈自己,将一日两餐改为一日三餐。

在军中没有条件,回到建康,婢仆和厨夫拾起老规矩,早早备下膳食,热汤终日架在火上,方便随时取用。

吃下两碗稻饭,桓容的动作慢了下来,脑子又开始转动。

如果秦氏真有称王之意,他该如何应对?

“郎君,可是膳食不合口味?”

“没有。”桓容摇摇头,夹起一块炙肉,慢慢在口中咬着。

咸香侵蚀味蕾,桓容眯起双眼。

称王又如何?

他早非吴下阿蒙,对乱世也有了清醒认知。

掌控盐渎之地,手下几千壮丁,身边又不缺人才,更握有海盐和舆图,哪怕今后翻脸,照样有办法咬对方一口,不让自己吃亏。

只不过,事情没到那个份上。

秦璟送来这封书信,未必没有同他继续合作之意。

总体而言,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强。在没必要撕破脸之前,依靠利益维系,大家还能做朋友。

思及此,桓容呼出一口浊气,又端起饭碗。

车到山前必有路,与其愁那些有的没有,不如继续夯实根基。

没法将渣爹坑倒,在朝中占据一席之地,让世人不敢小觑,不等秦氏真的称王,他八成早没了小命,想得再多也是白费。

而且,秦氏能称王,他又岂会一直做个盐渎县令。只要掌握相当实力,甭管遇上谁,照样能立于不败之地。

乱世之中,唯独六个字:兵力,财力,地盘!

念头闪过,桓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他怎么会生出这个想法?

放下筷子,桓容收拢五指,神情微凝。

接下来两日,桓容继续翻阅府内藏书,同时给谢玄送去书信,既为谴责当日的不厚道,也顺便打听一下,谢家出于什么打算,才会想同他结亲。

他无意成婚,却不想同谢氏交恶。明知陈郡谢氏今后的发展,还要傻愣愣的得罪对方,百分百是脑袋被门夹了。

况且,托太后同南康公主说项,面子着实不小。桓容出于谨慎,总要弄清前因后果才能放心。

谢玄的回信来得很快,看到信中内容,桓容着实松了口气。

作为同辈中最出色的郎君,谢玄对当日不厚道的举动着实有几分汗颜,在信中表示,他日一定设宴请桓容过府,亲自向他赔罪。

关于联姻之事,他确实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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