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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161)

论相貌,叔侄俩有五分相似,同样俊美无俦。论气质,谢玄固然洒脱,到底还是人类范畴,眼前这位,一举一动皆能入画,正经诠释了“仙风道骨,超凡脱俗”八个字。

一人的气质超然到让你忽略他的相貌,难怪会留下千载美名,让后世人赞叹。

桓容思量间,谢安已将酒盏呈置御前。

宦者送上新的酒具,桓容自斟一盏,没有急着饮,而是暂时置于身前。

充当谒者的王氏郎君上前,在桓容身侧跪坐,以古韵言;“丰阳县公桓容奉觞再拜,贺上千万岁寿。”

区别于吴地官话和洛阳官话,王氏郎君发出的是正经古音,可追溯到两汉之前。别说和后世相比,就是在当下,估计也有许多人听不懂。

谢安正身答道:“觞已上,伏请陛下饮。”

桓容当即下拜,随后端起酒盏,待司马奕喝下一口,方才一饮而尽。

程序走完,帅哥看过,桓容将要功成身退,司马奕忽然放下酒盏,醉言道:“丰阳县公,朕记得,朕的外弟。”

司马奕出声,桓容只得收回迈出的脚步,重新正身下拜。

“不用多礼,太过生分。”司马奕看着桓容,突然站起身,摇摇晃晃的上前,一把扯住桓容的手腕。

司马奕的体温高得吓人。

没闻到太多酒气,桓容愈发肯定,这位在殿后绝对嗑寒食散了。

“陛下!”

见司马奕出手拉人,谢安和王坦之同时皱眉。

桓容觉得不对,试着抽回手。

司马奕硬是不放,五指像钳子一样扣住他的手腕,冷笑道:“大司马要做皇帝,朕早晚都要出宫。外弟是大司马嫡子,将来要做太子,不妨先来坐坐看?”

桓容瞳孔急缩,心中陡生一阵寒意。

“陛下醉了。”

不等桓容出声,谢安向王坦之使了个眼色。

“来人,扶陛下到殿后稍歇。”

话落,二者同时站起身,让开半步。立刻有宦者上前,貌似搀扶司马奕,实则借身形遮挡,将他扣在桓容腕上的手掰开。

“朕没醉!朕比什么时候都清醒!”

“桓元子想要,朕给他!”

司马奕嚷嚷着,挥袖扫倒酒盏,御座前一片混乱。

桓容落下衣袖,遮住腕上泛青的指印。见宦者将司马奕搀入后殿,正有些无措,衣袖被王氏郎君扯了一下,立刻知机的退走。

回到队伍中,桓容力持镇定,背后已冒出一层冷汗。

回忆之前一幕,愈发有些后怕。

司马奕想干什么?

如果真被他拉到御座上,自己会是什么下场?满朝文武眼睁睁看着,渣爹不用多费心思,就有了拍死自己的借口。

他这是自己不得好,硬要拉个人垫背,亦或是不敢对上桓大司马,转而要朝自己这个“软柿子”下手?

如果渣爹真的看重自己,这倒是一出好戏。可渣爹恨不能一巴掌将他拍死,桓容不相信宫中没有听闻。司马奕只能是损人不利己,害人害己!

做了几年皇帝,真会蠢到这般地步?

桓容磨了磨后槽牙,脑中又闪过一个念头。

难不成,他想以此来讨好渣爹,将桓容五花大绑送到面前,换来几年安稳,并且在出宫后留得性命?

想到对方的企图和可能招致的后果,桓容险些咬碎后槽牙。

难怪人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他要是觉得不公,为何不自己抗争?就算到头来仍是失败,总好过怨天尤人。

既担心身家性命,不敢用脑袋冒险,又埋怨处境,要拉着旁人垫背,这是什么心态?

如果没有今天,桓容只会以为他是个可怜人。过了今日,他再不觉得对方可怜,更多的却是可恨!

第九十九章 发飙的秦四郎

司马奕被宦者扶入殿后,再出来时,脸色依旧涨红,脚步愈发不稳,更显得踉跄。摇摇晃晃坐到殿阁内,目光呆滞的直视前方,没有更多的反应。

谢安和王坦之归于原位,正身就坐。

鼓乐声中,谒者引领王公大臣登入殿内,继续献酒。

与之前不同,整个过程中,司马奕木然着表情,完全是一言不发,机械的接过酒盏,送到嘴边一饮而尽,随后继续呆坐,仿佛一尊泥塑木偶。

只在旁人看不见时,眼中才会闪过一道凶光,不知是怒是恨。

“寿酒献毕,伏请陛下千万寿!”

谒者齐声高唱,声音在殿前回响。

群臣伏身行大礼,山呼“万岁”。

桓容随众人一起行礼,掌心触及冰冷的地面,对比司马奕前后的变化,微合双眼,表情中闪过一抹嘲讽。

看来,在殿后的时间,有人给这位天子讲过“道理”,只不知是王、谢哪位。

仔细想想,自从出仕盐渎,到随军北伐,再到元正朝会,自己一直在被人算计,稍不留神就会掉坑。

先是庾攸之,后是桓熙,渣爹更不用提,到如今,连这个吉祥物天子都以为自己好欺。

怎么谁都以为他是软柿子,都想捏一捏?

或许,留在建康的这段时日,他该改变一下行事作风,就像之前打上庾氏家门,隔三差五跋扈一回。

至少要让人知道,看错了眼,柿子里喷出的可会是辣椒水。

“献酒毕,设宴!”

鼓乐声停,群臣陆续起身。

司马奕先进御膳,执筷之后,谒者退出殿阁,众人开宴。数十名宦者鱼贯而入,在群臣面前设下矮桌,捧上膳食。

乐声又起,比起之前的古韵,少去几分庄重,多出几许靡丽。

头戴方山冠的乐人和身着彩裙的舞女自殿阁两侧行出,乐人做开弓射箭,脚踏石阶,齐声高喝,三声之后退到旁侧。

舞女成对飞旋,由慢及快,翘袖折腰,宽大的裙摆在旋转中飞起,五彩炫目,自上空俯瞰,似盛放的花海。

桓容没心思欣赏歌舞,一心一意用膳。

菜肴多是荤食,无非是炙肉、炖肉和鱼类,连汤里都飘着肉片。青菜也有,可惜是炖煮,吃在嘴里过于软烂,没有半点脆爽的滋味。

桓容却不在乎。

比起所谓的节菜,这些可谓是美食佳肴。

桓容端起晶莹的稻饭,裹着炙肉吃下一口,肉汁浸满口腔,烤制得恰到火候,顿时满足得眯起双眼。

“容弟不饮酒?”

和桓容不同,谢玄等人对宫中膳食不感冒,仅动了两筷意思一下,多数时间都是举杯把盏。不能互相劝酒,干脆自斟自饮。

按照庾宣的话来讲,台城之内,膳食实在一般,唯有酒水尚可一饮。

“弟不善饮酒。”咽下口中饭粒,桓容又夹起一块蒸鱼。

或许是厨夫出身南地,这鱼做得格外鲜美,桓容吃下一口,登时眼前发亮。无论桓府还是盐渎的厨夫,都没有这份手艺。

美中不足的是分量太少。

吃下整条蒸鱼,桓容舔了舔嘴角,看着空掉的漆盘,很是意犹未尽。

谢玄看在眼中,不由得当场失笑,险些呛了一口酒水。

难怪子敬曾有醉言,看到容弟就想起家中的狸花猫。他之前尚有几分不解,如今来看,当真是半点不差。

朝会宫宴仅是形式,待到宴席撤去,部分人动了两筷,少数更是动都没动。唯有桓容吃得干干净净,连宦者都奇怪的看了两眼。

见状,有人面露讽意,说话时带出几分轻蔑。

桓容听到几句,当下转过头,扫两眼说话的官员,挑起眉尾,满面疑惑。

这哪位,他认识吗?

知不知道他爹是桓温,他娘是南康公主,竟敢当面开嘲,有没有大脑?

“容弟不必理他,全当他在胡言乱语。”谢玄按住桓容的肩膀,显然对说话之人也很不满。但在这样的场合,与其争执实无益处。

桓容疑惑更深,细观谢玄的态度,当下点了点。

未料想,他不计较却让那人得寸进尺,讥讽之意更甚,更口出“兵家子”“粗莽无知”“没有见识”之语,越说越过分。

不只是谢玄,几名同桓容相熟的郎君都面现不愉。

桓容是兵家子不假,言其粗莽无知实是滑天下之大稽!

以舞象之龄出仕一方,实施雷霆手段铲除豪强,其后收拢流民开荒建城,收回盐场发展贸易,这一桩桩一件件,岂是无知之人能做到的?

此次北伐,桓容屡次立下战功,生擒鲜卑中山王,识破贼寇诡计,助大军冲破重围,差点拿下慕容垂,说是汗马功劳也不为过。

建康城中谁人不知,桓氏子良才美玉,德才兼备,有干国之器。

谢玄庾宣等人极是佩服,诚心与之相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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