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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170)

长乐宫中,褚太后提及幽州之事,南康公主面上带笑,指着桓容道:“太后,这话该同瓜儿说。”

褚太后也笑了,道:“在侨州之中,幽州算是大的,只是前几任刺使不体民情,不识经济,税收一直不丰。知晓瓜儿手下有能人,想必能开通商路,懋迁有无,比他人经营得好。”

“不敢。”桓容半垂下眼,正色回道,“只是做些小生意,维持生计罢了,当不得太后如此夸赞。”

一句话把褚太后逗笑了。

桓容不觉得这话有哪里好笑,还是说褚太后的生活中没有太多乐趣,笑点如此之低?

“南康,瓜儿甚好。”

“太后过誉。”

“不算过。”褚太后轻轻摇头,示意桓容靠近些,和蔼道,“幽州的事委屈了你。论起功劳,原本该封你豫州才是。”

豫州?

桓容打了个激灵,连道不敢。

豫州西接江州东临扬州,可顺水道北入燕国,属于战略要地,本是袁真掌管。因桓大司马以“延误军机”上表弹劾,袁真被一撸到底,不只丢了官位,地盘也被收走。

和幽州比起来,豫州的确是个好地方,人口、田地以及商贸在东晋诸州中都是名列前茅。可问题在于,这里和桓大司马镇守的姑孰非一般的近。

要是真把幽州换成豫州,桓容压根不会高高兴兴上任,百分百会坚辞不受。宁可丢官也不做这出头的椽子。

开玩笑,渣爹费了大力气弄走袁真,除了为撤兵甩锅,就是想占下这块地盘。

如果桓熙没有残废,下一任豫州刺使肯定会落到他的头上。

现如今,没有儿子顶上,桓冲和桓豁分领江州和荆州,分身乏术,桓秘又实在信不过,桓大司马九成要自己掌印。

无论是谁,敢在这个时候虎口夺食,都将人头不保。

桓容十分清楚,以他现在的实力,顶多能坑渣爹几回,彻底将人埋掉根本想都不要想。

褚太后是无心之言也好,是有心挑唆也罢,桓容到底没被几句好话冲昏头脑,坚决表示幽州很好,他就看好幽州,其他地方根本不想,豫州那地更是半点都没考虑过!

“容今授封幽州,必竭力经营,以报太后官家。”

桓容正色出言,杜绝褚太后再提豫州的可能。

南康公主听褚太后提出豫州,笑容立时收起,柳眉一竖便要开口。不想桓容应对得当,一个软钉子抛出,褚太后的话全被堵在口中,半句也说不出来。

难不成说幽州不好,让他去争豫州?

傻子也不会上钩。

何况桓容一点不傻,身边还有个精明的亲娘。

“瓜儿所言正是。”

见褚太后眼神微凝,南康公主展颜笑道:“既然将幽州授封给他,自然要用心竭力,不负太后重托。”

对于司马奕,桓容在面上尚存几分尊重,南康公主却没那么多顾忌,话间根本提也不提,全当是一缕空气。

知晓朝会上之事,她对司马奕厌恶至极,如今这样已经算是客气。

“善。”褚太后并不纠缠,转向南康公主,笑道,“瓜儿能有此心,是你教导得好。”

“太后哪里话。”南康公主似听不懂话中暗示,全当对方真在夸奖桓容,一时之间笑容更盛。

接下来的一刻钟,姑嫂俩谈笑自若,唇枪舌剑。

桓容大气不敢出。

他很了解亲娘,别看面上带笑,九成已是怒火冲天。想不被火苗燎到,沉默是金最好。

褚太后知晓南康公主的脾气,见好就收,没有继续给桓容挖坑。饮过半盏茶汤,将话题转到随母子进宫的三车金银珠宝上。

“当真没有想到,庾希竟会如此大胆。”褚太后皱眉。不称字改称名,可见对其何等厌恶。

“可不是。”南康公主顺势道,“早该处置他了。”

说话间,命人将装着琥珀的宝盒送上,打开盒盖,推到褚太后面前。

“太后看看,这样的好东西宫里可有?”

见到盒中之物,褚太后神情微变。

桓容留心观察,确定亲娘所言确实,比起金银玉器,褚太后的确更喜欢琥珀,尤其是类似盒里这种。

“这也是从那里得来的?”

“正是。”南康公主向桓容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出声,口中继续道,“类似的琥珀共有三块,这块最完整。”

“好,甚好!”

褚太后拂开长袖,取出半个巴掌大的琥珀,对着灯火细看。草茎虽已变色,叶片的脉络仍清晰可见,映衬四周的气泡,更显得精妙。

“可惜太小,不然也能做个摆件。”

“小也能做。”南康公主道,“取檀木做个支架,喜欢就摆上,想收起来也便宜。”

“这主意倒是好。”褚太后笑道。

“不是我的主意。”南康公主摇摇头,将桓容拉到身边,顺势拉开他同褚太后之间的距离,“是瓜儿孝顺,给我做了几件精巧的摆设。”

“哦?”褚太后来了兴致。

“瓜儿孝顺,知我喜欢这些,不知从哪里寻来几块柰子大的奇石,石面有天然纹路,活似竹林花鸟,还有一座茅屋的图样。还命人寻紫檀木做成支架,石头摆上去浑然一体,别提多精巧。”

南康公主有意带偏话题,褚太后顺势接言,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弭于无形,殿中的温度都似升高五度。

“如此,瓜儿也为我做个摆件如何?”

“台城可不缺巧手的大匠。”南康公主截住褚太后的话,道,“太后若是想要,一声吩咐下去,不用两日就能制好。”

褚太后笑了笑,倒也没有强求。顺手合上木盒,交给宫婢收起。

三人正说着话,忽有宦者走进殿中,看样子似有急事。

“何时如此焦急?”褚太后皱眉。

“回太后,是长秋宫。”宦者顿住,似乎在犹豫该不该继续往下说。

“说吧,南康不是外人。”

“诺。”宦者弯着腰,格外的小心翼翼,“官家去了皇后宫中,不到两刻钟出来,大长秋亲自去请医者。看样子,皇后怕是不好。”

啪!

褚太后表情震怒,一把拍在矮榻之上。

“他想干什么!”

南康公主同样沉下脸色,红唇紧抿,似想说什么,到底忍住没有开口。

看着倾倒的茶盏,桓容不禁挑了下眉。

见过作死的,没见过如此作死的。

司马奕不知道自己就要成为弃子?还是说已经知道,干脆拉着旁人一起难受?

皇后出自庾氏,就血缘关系来讲,和南康公主算是亲戚。比起没事都要起风浪的娘家人,她的性情堪称懦弱,半点不及南康公主生母,因乱兵而死的庾太后,在宫中毫无存在感。

桓容回到建康后,就听人说皇后病了。

如今来看,有庾氏这样的娘家,又有司马奕这样的丈夫,庾皇后想不病也难。

天子和皇后的事仅有褚太后能够处理,南康公主和桓容起身告退,褚太后没有挽留,赏下两车绢,并派长乐宫宦者相送。

“多事之秋啊。”

桓容暗中叹息,挥退宦者,亲自替南康公主撑伞。

“瓜儿,建康非久留之地,你尽快启程。”

走在雨中,南康公主握住桓容的手腕,声音有些听不真切。

“诺。”

桓容没有多问,单手撑伞,用力点了点头。

天空再次响起惊雷,闪电如金蛇滚动,预示大变将至。

母子俩穿过雨幕,一路走出宫门,再没有回头。

长乐宫中,褚太后命宦者细说。

“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太后,是官家看中了皇后身边的宫婢,索要不成,一怒之下就……”

“如何?”

“一怒之下伤到了皇后。”宦者额前冒出冷汗。

司马奕终日沉迷酒色,身子将被掏空。换成旁人挨这一脚不痛不痒,庾皇后却是久病在床,压根撑不住。

“好,他可真好!”

褚太后气急而笑,同时有几分诧异,以庾皇后的性子,竟有敢“违抗皇命”的一日。

“摆驾长秋宫。”

褚太后不晓得司马奕是真的酒迷心智,还是别有目的,但她主意已经,皇位之上必要换人。至于是司马曜还是司马昱,端看郗方回和建康氏族能否在这场角力中压过桓温。

而越是这个时候,庾皇后越不能出事。

走出殿门,褚太后忽然道:“阿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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