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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505)

刘氏部曲多数给了秦璟,刘氏姊妹所能依仗的,唯有宫内的禁卫和长安守军。

之前,刘皇后并不担心桂宫的安全。现如今,事情牵涉到夏侯将军府,她不敢有半点大意,更不敢怀抱任何侥幸。

夏侯将军自平州归来,奉旨领司隶校尉。不同于前朝,秦策不只予其司察、举使之任,亦有徒兵之权。其三子俱在军中,其孙肩负守东城之责,认真算一算,夏侯氏竟掌控了长安近半数兵力。

之前有秦策压制,忌惮天子之威,夏侯氏从未敢轻举妄动。

如今秦策病重,在群臣面前跌落龙椅,潜藏的野心迅速被催生,继而如野火燎原,顷刻间蔓延开来,再也无法收拾。

“自古以来,权力二字困住多少英雄。”

刘皇后叹息一声,转身回到内殿,遣退宦者宫婢,在刘淑妃耳边低语几句。

“阿姊所言确实?”刘淑妃的惊讶不比刘皇后少。

“确实。”刘皇后站在榻边,看着陷入沉睡的秦策,叹息道,“从西河到长安,变的又何止是官家。”

刘淑妃沉默下来,轻轻握住刘皇后的手,许久不发一言。

姊妹俩互相依偎,似在给彼此力量。

“陛下,你防备阿峥几个,可曾想过他人?”刘皇后看着秦策,低声道,“想想胡族南迁后的事,若是被夏侯氏得手,你可知秦氏会有什么下场?”

秦策沉沉的睡着,没有任何反应。

刘皇后闭上双眼,轻轻摇了摇头。

“罢,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

“阿姊,郎君定会及时赶回。”

“嗯。”

刘皇后点点。

依她看来,如今的情况虽然危急,却不会立即致命。夏侯氏终归是秦氏旧臣,虽然行事染上胡风,遵循的终归是汉家的礼义廉耻,君臣之义。

“为绝天下人之口,夏侯鹏不会妄举屠刀。如他有意造反,最大的可能围住皇宫,逼官家禅位。”

“禅位?”刘淑妃沉吟片刻,“仿效桓汉天子?”

“八九不离十。”刘皇后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讥讽,“只不过,无论夏侯鹏还是夏侯硕,都没桓氏的能耐。”

桓容之所以能顺利登基,和东晋特殊的政治形态分不开,也和桓大司马的“积累”分不开。

桓温早就想着造反,言行举动无不让人联想到司马昭,算是提前给世人打了“预防针”。

加上晋室不得人心,司马曜又有昆仑婢血统,桓容接受禅让完全是水到渠成。纵然有人挑刺,也成不了多大的气候。

夏侯氏则不然。

全家被视力秦氏的忠臣良将,多年来名声在外。在世人眼中,夏侯氏压根不该和造反沾边。遇上有人造反,更该是带兵平叛之人。

如今却好,夏侯氏煽动流言,明显生出反意。

刘皇后很想看一看,盖子揭开那天,世人的口水一并涌来,夏侯鹏当如何自处。

“陛下,您可是看走了眼。”

疏远血亲,几近父子反目。

信任旧臣,却要面临被逼禅位的风险。

“一饮一啄,早有因果。”

刘皇后看着秦策,看着他斑白的头发,苍老的面容,再不见早年的意气风发,难言心中是什么滋味。

可怜?

或许。

夫妻亲情早被消磨,如今剩下的,只有对英雄垂暮的惋惜,对一代枭雄即将落幕的可怜。

莫名的,刘皇后脑中突然闪过一幕旧影。

光影渐渐清晰,竟是年少时出嫁的场景。

那一日,她在铜镜前梳理长发,姊妹围在身边,清脆的笑声环绕耳际,驱散了即将离家的忐忑。

那一日,她被大兄送出坞堡,登车之前,看到策马立在面前的秦策。

眉目俊朗,壮怀豪情。

刘皇后愣住了,不是为秦策的英雄气概,而是这人迎亲当日还穿着铠甲,纵然更添威武,却难免让人觉得奇怪。

秦策见到她,当即翻身下马,大步走上前,二话不说,将来不及登车的刘皇后抱了起来,直接送上马背。

诧异的惊呼之后,是爽朗的笑声。

“天色不早,为免胡贼生事,当速速归还坞堡。”

“细君莫怕,为夫骑术甚好。”

“细君如有不满,待回到坞堡,为夫给细君牵马驱车赔罪!”

马鞭扬起,马蹄声渐渐远去。

陪嫁的姊妹坐在车内,望着前方的夫主和主母,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

良久之后,随车轮压过官道,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听到北地汉子豪迈的笑声,眺望被夕阳染红的一双身影,禁不住轻笑出声。

笑声之后,女郎们击节而歌。

夕阳中,迎亲的队伍一路飞驰,踏过空旷的平原,融入落日的余晖之中。

笑声和歌声渐渐远去,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最终沉入心底,埋在记忆的最深处。

刘皇后出神许久。

她以为自己忘了,可是……

想到这里,一声苦笑溢出红唇。

刘淑妃似能猜透她的心思,倾身靠近,紧紧握住刘皇后的手。待后者稍微放松,举臂环上她的后颈,手指探入发间,轻轻用力,任刘皇后靠在自己的肩头。

“阿姊,该歇歇了。”

刘皇后没说话,合上双眼,轻轻点了点头。

姊妹俩互相依偎,似交颈的天鹅。

室内寂静许久,榻上忽然传来一声轻响,继而是秦策沙哑的声音:“细君……”

太元六年,十二月

辍朝四日之后,光明殿又响起乐声。秦策终于升殿,在百官跟前露面。

文武入殿奏事,离远尚不觉得,离近都能看到,天子的面容愈发,精力显得不济,目光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冰冷,隐隐透出几分凶狠。

仿佛暮年的狼王,失去尖牙利爪,威严始终不减,足以令宵小胆寒。

“传朕旨意,召四皇子归长安,行册立皇太子大典。”

诏令出口,满殿寂静,落针可闻。

群臣都没有想到,秦策昏迷数日,上朝后的第一道旨意,就是召秦璟还朝,册立皇太子。

夏侯鹏坐在殿中,看向高踞龙椅的秦策,目光深沉,十指攥紧,几将朝笏捏碎。

随着圣旨传出,长安风雨渐起,整个中原大地为之震动。

消息传到建康,群臣引论纷纷,都在猜测秦策为何会突然立皇太子,莫非病愈仅是幌子,上朝不过是强撑,一切都是回光返照?

如果真是这样,蚕食边州的计划怕要更改。

“请陛下早做决断!”

“朕知道了。”

桓容知晓事情紧要,散朝之后,留下谢安和贾秉等人商议。刚刚商量到一半,王彪之突感不适,脸色骤然发白。

“速召医者!”

待医者诊脉之后,上禀具体情况,桓容谢安都是表情凝重,郗超贾秉亦是面露惋惜。

王彪之却是不以为意,反而笑道:“人生七十古来稀,臣已七十又六,耄耋可期,实是上天垂怜。今能得仕英主,见汉室复兴之象,更是心愿已偿。只可惜,不能见陛下一统南北……”

“司空放心,朕定然做到!”

“如此,臣再无遗憾。”

王彪之的身体状况已不适合上朝,当即请辞官位,归府养病。

司空之位空出,朝堂上却是格外的平静。众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长安,无人有心思在现下争权。

桓容本打算调兵,赶在秦璟掌握长安之前,趁机先夺边州。哪里想到,未等秦璟抵达长安,夏侯鹏父子突然起兵造反,夺取长安城门,包围桂宫!

第二百九十五章 长安之乱

夏侯父子仓促起兵,事情做得并不周密。

夏侯硕亲自带兵夺取长安城门, 过程中遇到不小阻力。几场战斗下来, 精锐损失两百, 方才夺下西门。非是城内豪强群起响应,怕是计划到中途就会夭折。

豪强不掌府军, 却有私兵和健仆。

蚁多咬死象,纵然比不上守卫城门的将士精锐,耗费一个日夜, 加上不满秦策之人里应外合, 傍晚时终于拿下南门。

南门即下, 叛军集中全力进攻北门。

守城将领是秦策旧部,受秦策活命之恩, 殊死抵抗, 不肯退后半步。同时, 借城门尚未攻破, 派出十余骑,分别往洛州和雍州求援。

雍州会作何反应, 守将不敢断定。但是, 秦玒都督洛州诸军事, 知晓长安生变, 必定会派兵来援。

洛州派兵, 荆州、豫州、徐州亦会得知消息。

只要长安叛乱的消息传出,几位殿下必当出兵。夏侯氏的如意算盘终将落空,即便是死, 自己也能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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