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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522)

鼓声渐停,双方各有甲士迈步上前,手持长兵,虎目圆睁,彰显威武。

襄阳城外建有高台,为两国天子会面场所。

木台高过两米,除了撑起的华盖,四面空空荡荡,没有半点遮掩。

望一眼通往高台顶端的木梯,桓容不禁挑了下眉,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幸亏天气好,无风无雨。如果中途下场雨,还谈什么威严威武,通通都要变成落汤鸡。

为确保安全,两国文武可谓是费尽了心思。

从最初的城中会面改到城外帐篷,再到舍弃帐篷搭建高台,双方都是绞尽脑汁,确保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不给任何人暗中下手的机会。

这且不算,高台搭建完毕,更按照五行八卦在高台周围布置机关。在此期间,擅长布阵的高岵等人遇上对手,使出浑身本领,和秦国武将斗得旗鼓相当。

桓容之前身子城内,对城外诸事仅是耳闻,并没有实际概念。今日亲眼目睹,唯两个字可以形容,震撼!

看到布置在高台四周的机关,桓容毫不怀疑,若是没有人带路,贸然间闯入,百分百会迷失其间,没等回过神,就被四周涌来的甲士拿下。

“请!”

桓容秦璟在先,分别走下大辂,登上木梯。

两国文武在后,着赤、玄两色深衣,文臣服进贤冠,武将服惠文冠,文臣以梁数区分品位,武将的区别则在冠上金饰。

府军骑兵俱着玄甲,立于高台三面,以示威严。

台下一面,立有十余皮鼓,呈环形绕于台下,中间留出空地,为起舞助兴之所。

高台上,桓容秦璟同在上首,左右并排十数张矮榻,两国文武落座其后。

鼓声起,近百甲士走进场内,半数手持长戟,半数臂撑青铜盾,伴着鼓声,众人口中齐齐大喝,长戟击向青铜盾,发出铿锵声响,伴着雄浑的吼声,仿佛身临战场。

双方没有明言,但彼此心知肚明,两国天子此番会面近似于会盟。

这样的场合,不会有女乐和女舞出现。

桓容端起青铜爵,邀秦璟共饮。

两侧文武纷纷举爵,明明是在饮酒,却更像是彼此较劲。

文臣笑意不达眼底,武将彼此挑衅。

如郗超贾秉等人,言辞间貌似客气,实则字字句句都如藏针,能轻易扎穿人的心肺,偏又找不到发作的借口。

一曲结束,桓汉甲士退下,秦国将士列队入内。

百余人中,既有汉人也有胡人,无一例外,身着皮甲,手持长刀。踏着急促的鼓点,用力挥出兵刃,破风声不绝于耳,煞气仿佛有形。

双方都在展示力量,借机彼此试探。

鼓声中,将士的呼喝声愈发雄浑,凝聚在一处,直冲云霄。

高台上,酒过三巡,秦璟放下青铜爵,转头看向桓容,开口道:“敬道,此番相邀,实有要事相商。”

桓容愣了一下。

无他,这不在预定的“过程”之中。转念又一想,如果全部按照计划行事,或许就不是秦玄愔。

微微一笑,桓容正想出言,不期然对上秦璟双眼,刹那间有些恍惚。

并非是酒意上头。

经过多次磨练,他早已是千杯不醉。

事实在于,之前没有细看,如今近距离观瞧,秦璟身着衮服,头戴冕冠,煞气微微收敛,华贵之气尽现,实在是帅得让人心速飙升。

对视五秒,桓容勉强控制住飞升的心跳,默默转头。他绝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理智被风吹走,差点要不顾形象的扑过去。

再看一眼,发现秦某人似有所觉,嘴边掀起笑纹,颇有些意味深长。

桓容眯起双眼。

这算什么,美人计?

好啊,尽管来,他接着就是!

期待?

没有,坚决没有!

有他也不承认!

第三百零五章 酒宴

谈判进行得并不顺利,甚至可以说有些糟糕。

连续三日唇枪舌剑, 两国文武轮番上场, 撸胳膊挽袖子, 就差拔刀打上一架,奈何境况停滞不前, 仍有诸多事项未能达成和议。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市粮这件事上,双方的意见基本一致, 都无意拖延, 对彼此的条件大致能够接受。

北地着急储备军粮、赈济灾民, 时间拖得越久对国内情况越是不利,干脆主动提出, 愿以高于市价两成的价格定契。

作为交换条件, 定契之后, 运粮的队伍尽速北上, 以解燃眉之急。

长安主动软化态度,向建康做出让步。

建康自然投桃报李, 部分放款条件, 言明除金银之外, 绢帛、药材、兽皮、战马等皆可充作粮款。

如果可以, 桓容更想要人口。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长安未必肯松口。和谢安桓冲等商议之后,只能改以战马牛羊。虽然遗憾,奈何形势如此, 总好过做无用功,平白浪费时间。

一方等着粮食救急,主动让步;一方探明底线,无意在细节上纠缠。谈判进行得十分顺利,当日即定下部分章程,上呈两位天子过目。

“稻麦数目巨大,如要全部凑齐,需开扬州府库。”

南地两年大熟,加上海贸和西域商路的补充,国库堆满,府库充裕,百姓家中多有余粮。但粮食再多,不代表没有穷尽。对于长安提出的数量,一时间也难以凑齐。

“无需一次给足。”放下竹简,桓容开口道,“数目如此巨大,长安未必能给出全部粮款,莫如分批市卖,为彼此留有余地。”

“分批?”郗超面露诧异,似没想到这点。

桓容点点头,不意外郗超的表情,继续道:“两岁大熟,今岁亦将丰产,然明岁情况如何,如今实难预料。”

灾自天降,谁能保证年年风调雨顺?

参考北地的情况,桓容委实不敢掉以轻心。如今的年月,粮食和人口至关重要。生意固然要做,可不能把自己搭进去。

“非必要,不能开扬州府库。可先自幽州筹集,待海船归来,又能得一批粮食。自能补足缺额。”

船队的粮食如何得来,桓容无心过问。

反正有粮就成。

说白了,桓祎做生意一向公平公道,当地的国主邦主为了金银绢帛加重税收、搜刮百姓,属于人家的“内政”,不该船队背锅。

“首批稻麦运至长安,护卫之人无需着急返还,可暂留该地替代贾科。”

不久前,贾科启程南返,留在北地的商铺依旧市货,搜集消息的途径却不好再用。

为弥补这个损失,建康必得另觅他法。

此次市粮是个机会。

“分批市粮,则有借口在长安久留。”

纵然长安有所怀疑,也不会立即将人逐走。毕竟还等着南地的粮食救急,抓不到切实的证据,毫无理由的逐走来人,实在是无礼至极。

“陛下之意,臣明白了。”细品桓容所言,郗超恍然,当即微微一笑。

明面上留出破绽,吸引长安的目光,暗中如何行动,他自会同贾秉商议。此事需要详细谋划,采用的手段不够光明正大,最好不过天子之耳,事成写成秘奏即可。

“中书令办事,朕放心。”

桓容笑着颔首,将事情全权委托郗超。

后者拱手领命,不久告辞离开,寻到刚自城外返还的贾秉,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解释一番,贾秉当场表示:善!

“此事可行,然需与诸位同僚商议。事成之前不能露出半点破绽。”

“自然。”

三言两语之间,郗超贾秉达成一致,联袂去见谢安。途中遇上王献之等人,干脆一并拉上,免得事后还要费力解释。

“分批市粮,留人于长安?”

谢安微有些惊讶,和桓冲互看一眼,都没想到此种办法。

仔细斟酌之后,认为此事可行,当场拍板决定,好,就这么干!

如何刺探北地情报,郗超贾秉没有名言。

在场都是聪明人,有匡扶社稷之能,折冲万里之才,透过只言片语,就能闻弦歌而知雅意,猜出背后关窍,自然用不着多说。

“如此甚好。”

众人颔首表示,此事可行,就该这么办。

不厚道?

南北并立,不可能永远持续。建康长安早晚将有一战,双方是敌非友,盟约随时都能打破。

换句话说,和平只是暂时,等到将胡贼的势力彻底碾碎,待到草原和西域胡再形不成威胁,就是南北举兵,决胜天下之时。

再者说,建康谋算长安不假,长安一样和“纯良”搭不上边。

建康想着往长安扎钉子,长安一样心心念念着刺探建康消息。

国与国之间的利益相争,必然是你死我活,彼此是半斤八两,谁也别指责对方不厚道。到最后,比的还是谁更心黑手狠,谁更有决心毅力,谁更得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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