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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寂与寞的川流上(88)+番外

小时候的我,遇到生人从来不说话,要是遇到他,也只会成为被欺负的对象吧。

我试着问,“你没有兄弟姐妹?”

“有个姐姐,六岁时出去玩,出了交通意外。”他语气平淡,“父亲对那件事很自责,后来生了我,就一直当犯人看着,走到哪里都有人跟前跟后,没有小孩愿意和这种家伙玩。”

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已暗下去,最后一抹从窗外照进的阳光将他睫毛的阴影投在脸上,坚毅轮廓有强烈的阳刚气息,这样一个男人,却说着孩子气的话,毫不掩饰满脸落寞。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时候安慰太刻意,沉默又太坚硬。

也许可以换一个话题,说说我自己。

“你认识我哥哥吗?”

“不认识。”

“我有个哥哥,小时候他一直欺负我,不许其他孩子和我玩。”我叹口气,“很长时间,我都讨厌比我大的男孩子,看见他们就躲得远远的。”

“哥哥不是应该宠着自己的小妹妹吗?”穆彦不解。

“我妈妈是他的继母,小孩子和继母……不过,后来他们关系变好了,哥哥还是很孝顺的。”我想起以前那个让人又爱又恨的混世魔王,现在都成了杰出的年轻建筑师,实在有点感慨——妈妈说,每个男人在成熟之前,都会有一个荒唐胡闹的时期,直到他们像豆角一样慢慢被生活炒熟,之前再不进油盐的豆角,也会变得很香。

哥哥已经是一片炒熟的豆角,穆彦却还带着坚硬扎人的角,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在什么人的手里变熟变软,那也许要很久很久以后吧。

我转头看穆彦,心里似酸似涩,隐隐有些不安,后悔提起这个话题。有些事对自己很重要,但在别人眼里怎么也理解不了,听去只当笑谈。

穆彦一直倾听着我的话,神色沉静,仿佛也陷进自己的思绪里。

一时间谁也不说话。

白日余晖落下,窗外暮色渐渐四合。

这黑暗给人隐蔽的安宁感,藏在其中,看不到彼此神情,仿佛如释重负。

不知道小时候孤独的穆彦是什么样子。

每一个家庭的幸福都相似,只是各有各的难言处。

我陷在柔软的长沙发里,不由想起爸妈。

现在很多人将他们称为佳偶了,一个是儒雅的学者,一个是有才华的画家,多让人艳羡。

可我记得小时候,别人是用鄙夷眼光看我妈的,那时根本没有人看好这段婚姻——因为妈妈比我爸年轻十岁,算辈分该是我爸的学生,那时还是个一名不文的艺术女青年。很多人说她是靠了我爸的名气和资源,才很快成为青年画家,名声大振。

我妈是顶顶好强的一个人,唯独摆脱不了这跟了大半辈子的阴影,到现在还是不高兴别人介绍她的时候,强调她是谁的妻子。母亲的性格举止,毫无疑问会对女儿产生最大影响,我完全明白这一点,却无法改变,这就像天性一样根深蒂固种在我骨子里。

当我稍稍长大成年,就花样百出地表达这种叛逆,想要摆脱家庭的影响,害怕笼罩了母亲许多年的可厌阴影,再移过来将我笼罩。对于这一点,妈妈看在眼里,什么都明白,所以她不顾爸爸的反对,支持我离家求学,希望我能在别处找到自己的信心和位置。

但她还是希望我和爸爸能够真正以彼此为荣。

所以才有穆彦所说的那张“纸条”。

“我传纸条给老头那次,你在场?”我从他话里猜出一点端倪,试探着问他。

“你变聪明了。”

昏暗里看不清他表情,只听见他话音里的笑意。

“可是,你怎么知道是我?”我觉得不可思议。

那是我念大三的时候,老头参加一个学术会议,中途应邀来我们学校演讲。妈妈为此打了好几个电话来,要我一定去给老头捧场,说我去了,老头会很高兴。于是我去了,那天的演讲厅竟然人气高涨,后排都坐满了人,想不到老头这样受欢迎。

我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下,拿出一本小说,打算看书混过去。

但老头确实很有一套舌灿莲花的本事,讲得风生水起,妙趣横生,虽然我很不想听,却也不知不觉被吸引,渐渐忘了看小说。讲台上那个老头子,两鬓成雪,风度翩翩,十足一派老男人的魅力四射,难怪当年能把身为系花的老妈引诱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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