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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11)

蜡烛越叠越多,广场数层的台阶已经放不下,于是栏杆下、纪念碑下、教堂庭院……随处角落总有小花环与白蜡烛。

循着一条鲜花与烛光蜿蜒铺展的路,走进教堂,穿过庭院,深夜已关闭的悼念厅大门前,一对年轻的情侣默默将地上不时被风吹熄的蜡烛点燃。女孩蹲在地上有些太久,站起身来,走到玻璃门前,往里看着。门后一幅哈维尔的画像,画中人与她对视。男孩走到她身后,揽住她肩膀,两人并肩站了很久,直至离开也没有说话。

我走出教堂时,广场已空无一人,守夜的警察目视我离开。

回到酒店,壁炉烧得正暖,每晚赠送的水果和香槟已摆在桌上。

今夜的桌上,还多了一小叠纸张,一支白蜡烛。

我脱下大衣,走到桌前,英文小斜体打印的纸上,是哈维尔的生平追述和他的一篇文章。

还附有酒店员工的一张卡片。

上面写着:WeshowourrespectandadmirationtoVaclavHavel。(我们向哈维尔表达我们的尊重和钦佩。)

第四章加油,BOSS!

在四月,春深夏浅的时节,我拖着两只大行李箱,从另一个城市,搬到了维罗纳。

这个改变我人生的古老小城,也是我终于停下漂泊脚步,愿意定居下来的地方。

此心安处是吾乡。

安家,是一个温暖的词。

此前三十年的人生里,我辗转居住过很多城市,不同国家,从未有一个地方,像这里,空荡荡从头开始——在异乡美丽、陌生而坚硬的土地上,挖开一点点,让自己扎根下去,重新生长。

租下的公寓在Adige河畔,阳光充沛,有大阳台,窗外有郁绿的梧桐,夜里有鸽子咕咕借宿在窗檐下。只是没有家具,四壁雪白,空空如也。

这样也好,我不习惯旁人用过的东西,并且那时刚刚结束了往返于中国和欧洲半年的奔波,十分疲惫,只想寻个地方,踏踏实实落脚。第一次来看这间公寓时,门一打开,眼睛被阳台外摇曳的绿荫和明灿灿的阳光惊呆,一屋的阳光,把元气立即注满。当时就决定,是这里了,不用再看别处。

上个住户搬离已久,灰尘布满每个角落。

看家具、订家具,大大小小的家居用品一点点往家里搬,当真是蚂蚁搬家的浩浩荡荡。

各种琐事,一天下来,总是筋疲力尽,这才知道家务活比什么战斗都难搞,我投降,果断开始翻报纸上登的小广告,打电话找人来家里做清洁。

第一次,来了一对印度人夫妇,开价八十欧,当我是傻帽儿土豪。

第二次,来了一个包着黑纱头巾的胖乎乎的摩洛哥女人,怯生生地说:“一个钟头八块钱行吗?两个钟头我能做完所有事,所有。”

Tutto,tutto,她加重语气,伸出双手,重复两遍这个词,“所有”的意思。

又问,可不可以让她的妹妹也来帮忙,不多加钱,只帮忙。

我让她来做一次试试看。

约好下午五点钟,这个名字叫娜佳的女人,和另一个窈窕漂亮的摩洛哥姑娘一起来了,两个人看着并不像姐妹。

我听不懂她们叽里咕噜的阿拉伯语,但很快看出来,漂亮姑娘做事利落熟练,娜佳有点笨手笨脚,几乎是在跟着漂亮姑娘有样学样。她拖过地的厨房,地板还是脏兮兮,漂亮姑娘还得再来拖一遍。娜佳的意大利语说得也磕磕巴巴,英语完全不会。

古怪的是,每隔十来分钟,娜佳就往楼下跑一趟,扔垃圾也不用这么勤快,攒起来最后一块儿扔就行了。我在旁边瞧着,心里开始掠过意大利报纸、电视新闻上喋喋不休的那些摩洛哥人、罗马尼亚人、非洲移民的坑蒙拐骗抢的行为……正这么想着,传来急促突兀的门铃声。

我走出卧室,看见两个摩洛哥女人也停下活儿,直勾勾看着我,脸色古怪。

我想,是不是应该退回卧室,反锁上门,如果情形不对就打电话报警。

“Mamma!”

门外传来奶声奶气的呼唤。

娜佳扔下扫帚,奔去打开了门。

一个小人影从门外扑进她怀里,呜呜细声哭:“我害怕。”

娜佳涨红了脸,回头看向我,像做错了多大事一样:“这是我女儿,对不起,对不起……我让她坐在楼下等的,没想到她会跑上来。”

小女孩躲到娜佳身后,死死抓住妈妈的衣服,露半张脸,像看坏巫婆一样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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