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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53)

回应他的,只有砸门的巨响。

我在外面,拎起小板凳,哐哐哐一边砸门一边怒吼:给我开门!

爸爸只得投降。

第二天,邻居纷纷关心我妈昨晚是不是被我爸家暴殴打,没有人相信半夜砸门的是我。

长大之后,我实事求是地认为,在那个父母打孩子很平常的年代,养了一个像我这样的熊孩子,还能忍住一直不揍她,足以说明我的爸爸是一个非常有忍耐力的人。

那些斗嘴吵架的时刻,当时特别生气,特别牙痒痒,但一转眼,十几年过去,当我在异国他乡,万里之外,想要写一篇关于爸爸的文章时,真的半点也记不起来了,再也想不起我们为什么大吵大闹过,为什么赌气冷战过……而更久远时光里的童年趣事,老爸的每一件糗事,都记得像昨天刚发生一样清楚。

无论吵闹还是亲昵,这些记忆,都是很早的。

再近一些,大学毕业之后,我和父母相处的时间就变得越来越少,我有了自己忙碌独立的生活,开始了自己的远行。直至如今,我生活在遥远的欧洲,爸妈也退休了,选择了在温暖南方的一个海岛上闲居养老。那是我带着他们一起旅游时去过的海岛,爸爸对那里一见钟情,当时就决定要买房住下。我以为又是他无数次心血来潮的念头,转头就忘了,但这一次他却当了真。

这个冬天,他们老两口在海岛过冬,带上了瓶瓶罐罐的家乡口味调料,带上了笔记本电脑。

一如既往地,我们在QQ上聊天,偶尔视频,圣诞节老妈给我发来一堆表情符号的祝福,新年发电子贺卡,她打字越来越熟练,QQ用得得心应手……这一切新事物,老爸是断然拒绝学习的,他至今不用电脑,不上网,肯用手机回短信就是最大的进步了。

他六十岁了,虽然自己扬言已经从五十岁后开始成熟,但我觉得他和三十岁时依然差不多。

和我妈聊视频的时候,如果我不主动要求,他就不会主动凑过来露脸,哪怕在一边故意晃来晃去,故意大声咳嗽,制造一种“我在这里,看我看我”的效果,一定是要我诚意请求老爸出镜,他才从我妈背后冒出来,居高临下俯瞰镜头,打个哈哈,挥挥手说声,Hello!

新年的前夕,我在逛街给家人朋友挑新年小礼物。

看到一种设计得很可爱的墙壁挂饰,是专门送给家人的,刻着NANA(奶奶),MAMMA(妈妈),PAPA(爸爸),MIAFIGLIA(我的女儿)……和一行行温馨的话。

给父亲的,是这样写着:PAPA,TUSEIMIORE.SEMPREIOSONOTUOPRINCIPESSA!

——爸爸,你是我的国王。我永远是你的小公主。

有一件事,是时光和距离都无法改变的。

哪怕老国王的内心里,永远住着一个不老的孩童。

哪怕甜蜜的小公主,已经长成拿着盾牌骑着马去远征的女战士。

爸爸,永远是小公主的国王。

女儿,永远是国王的小公主。

第十八章永远不再

那是多年前的一天,旅行到小镇,有老人在街边摆糙药摊儿,远远闻到了艾糙的气味。

艾糙的香气独特,清苦绵远。

我把干艾糙扎成小束,挂在c黄边,夜里闻到它的香气,心安神清,辗转反侧却不能入睡。闭上眼,就看见一簇簇深绿的艾糙长在院落里,叶片长着茸茸的白毛,一面绿得近墨,一面微微泛灰。风一吹,艾蒿们起伏摇摆,颜色就变得忽浅忽深,和大片紫苏或红或紫的叶子一样,变幻得叫人目眩。

风吹过后院,吹过花园,紫苏与艾蒿的香气远远飘散。

那是我童年的院落,是爷爷的花园和药糙圃。

从前爷爷的家,充满神秘乐趣。

我记得门前有水池假山、浮萍蝌蚪、锦簇花木,记得后院小斜坡上,是爷爷扛着花铲,亲自修整出来的花圃,里面种满奇奇怪怪的植物;还有那个神秘的杂物间,像个小小藏宝库,总能被我翻出奇妙的宝贝来。

这辈子最美好的回忆之一,是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的童年。

爷爷的院子,奶奶的蒲扇,那些蝉鸣中汗津津午睡的夏天。

不知道那些千奇百怪的种籽是从哪里搞来的,那个院子,前院种满姹紫嫣红的花糙,后院除了药糙,还有一颗巨大的黄桷和几株桑树,黄桷的根须垂了半壁,桑树的叶子长满小绒毛,灌木丛开满紫黑色的浆果。春天地上长出嫩绿鹅黄的清明菜,可以摘到矮树上的桑葚,经常吃得小孩们嘴巴乌黑。那些糙药里边,最喜欢香气沁人的紫苏和艾蒿,还有叶片像长剑一样的菖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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