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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鬓影(216)

念卿啼笑皆非,回想那时正值梦蝶亡故,四少在北平料理丧事,恰是伤心之际。想来蒙家也是怕他担心蕙殊,一直将他瞒着。以蕙殊的率直性子,误会了薛晋铭与南方虚与委蛇的心思,偏又掺和上方洛丽,竟闹出这许多事端。

“可是许峥怎能让她一个女孩子搅进这些事里?”念卿有些不悦,“这事不能再瞒着四少,你尽快把蕙殊接回来,南方太过危险!”

子谦懒懒地笑,“管他们呢,反正有许峥在……他不会真舍得让蕙殊涉险的。”念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细想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倒也真是管不着。

“那你呢?”念卿看向子谦,趁此挑破那一层窗纸。

子谦一怔,“我什么?”

念卿直视他双眼,“子谦,说真话,你喜欢四莲吗?”他脸上陡的红了,垂下目光,默然良久才沉声答道,“是,我喜欢她。”

她目光雪亮,仿佛一眼看穿他心底。他抬起眼来与她对视,一字一句地说,“我所喜欢的女子,便是像她一般坚强、勇敢、温柔、善良,她待人仁厚,知情达理,会是一个深明大义的妻子和一个有担当的母亲。”

他望着她,眼里汹涌的感情,似即将决堤的洪水,却牢牢圈固在一线堤防之后,绝不越雷池半步,“我愿意娶她为妻,终身爱护她、尊重她,与她携手共老。”

他郑重说出这话,仿佛是承诺,是立誓,又或是与那永无可能的心念相诀别。

第三十四记妾不离·君不弃

自这日之后,念卿的病况急转直下,连着两日彻夜高烧,昏沉沉卧c黄不起。原本已定下入院治疗的时间,这一恶化,却令医生再度束手无策。李斯德大夫不赞同立即开始治疗,担忧她承受不了治疗过程的痛苦和风险。尽管照此恶化下去,也是一天天延误着治疗时机,但若贸然入院,一个不慎,她可能再也苏醒不过来。谁也没勇气贸然做出决断,偏偏这个时候,霍仲亨毫无音讯,子谦急得一天拍了四封急电过去,仍收不到回音。莫说子谦气恼,连薛晋铭也感到不可理解。

已是下半夜了,幽谧的茗谷别墅沐在冷月清辉下,只有树枝摇曳的簌簌声和着夜鸟偶尔的一声低鸣。走廊上偶有侍从巡夜的脚步声,屏风外值夜的看护昏昏欲睡。卧房亮着一盏柔暗的灯,守在c黄前的四莲却还没有睡意。夫人一时昏沉一时清醒,周身滚烫得怕人。四莲俯身替她拭汗。她微微蹙眉,吃力地抬手推拒。四莲明白她意思,忙道:“不要紧,我身子一向强健,夫人别担心我。”

夫人转眸看她,目光莹然,流露温柔怜惜。这样的目光,愈是叫四莲心中酸楚难受。下午林燕绮大夫登门拜访时,夫人精神还好,起来同林小姐说了会儿话,还亲手将一枚白茶花胸针赠给林小姐,没想到夜里竟又加重了病情,连着两次咯血。

林大夫看夫人这情形,也踌躇拿不定主意,横竖拖也危险,治也危险……同四少和子谦少爷商量之后,又给夫人注射了更大剂量的药物,强行止住咳嗽。许是这药物的关系,夫人暂时昏睡过去,至夜半醒来,却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只倦倦侧首望着窗外,仿佛在盼着什么。

四莲转头落下泪来。先前夫人将自己结婚时佩戴的首饰给了她,又将一对鸽血红宝石交托给她,要她在四少结婚时赠给他的妻子。看似些微末小事,她却明白那是夫人在交代未了的心愿。

夜风从半敞的长窗吹进来,帘子起伏,灯影忽明忽暗。四莲走过去想将帘子系好,蓦然听得夫人低低说了一声什么,回首见她从枕上抬头,勉力朝窗外望去。四莲忙上前扶住她,看她一双眼睁得大大的,因消瘦深陷越显幽深。她以为她害怕窗外摇曳的树影,起身忙要关窗,这一探身才见远远有灯光逼近,在大门口唰的一转,车灯如利刃刺破黑暗,长驱直驶而入。

这种时候,谁的座车竟能深夜通过层层岗哨,无声无息直抵门前?

还能有谁。四莲一呆之下,欣喜若狂地跳起来,连称谓也忘了改口,“督军回来了,夫人!是督军回来了!”夫人目光流转,苍白的唇上一点点泛起笑容,并没有四莲这样的惊喜,仿佛是早有意料,只是屋里所有灯光聚起,也及不上她眼底这一刻的明采。四莲奔上楼去叫子谦和四少,还未奔上楼梯,急促沉重的靴声已自走廊一头传来。

橘色光亮从门外暖暖洒进,那么亮,亮得令念卿睁不开眼睛。眼前朦胧,只瞧见棉纸屏风映上他挺拔身影,高远如一座山的影子。携着光,携着暖,远远已将她笼罩。当日初见他,便也如这般,看他高大身影缓缓罩下,将她笼在他的影子里。形与影,心与身,溶溶地化在一处,融了彼此,淡了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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