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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鬓影(287)

“年轻人勤奋是好事,可是生病了还又写稿又画图的,小艾你也太拼命了!”老板娘看着她披头散发的憔悴样子,又心疼又生气,“你看你这脸色,白得像鬼一样,两眼无神,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中了魔。”

可不就是中了魔吗?艾默也无法解释自己这两天的状态,真的就像走火入魔一样。

启安的不辞而别,多少令她有些惆怅。

在他离开的那天下午,她一个人冒着细雨去了废宅,等到黄昏也没有天晴,没能见到夕阳。回来后却开始感冒发烧,昏沉沉睡了过去,梦里恍惚穿过雪白山茶与火红木棉簇拥的长廊,循着婉转悠扬的乐声,来到了衣香鬓影的庄园——那是荒废前的茗谷,第一次清晰出现在梦中。

醒来后唯恐梦境遗忘,她抓起手边稿纸,将梦里废园的轮廓画下。

画笔可以描出锦绣美景,却描不出那一刻的良辰缱绻。对梦境的狂热追忆,令艾默忘记了启安,忘记了生病,全副精神都专注于写作。

梦中画面历历在目,循着画中痕迹,似乎有一扇门訇然洞开。一直堵塞的思路豁然贯通,画面里的故事仿佛曾亲眼见过,一一铺展在脑海中。指端跳跃,艾默恨不能一口气将所有故事都写出来。她将自己关在房里,关掉电话,不理任何外间滋扰,眼前只有屏幕上一行行不断跳出的字……直至老板娘来敲门,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竟不记得。

艾默被老板娘强迫着吃了感冒药,又被拖下楼去吃饭,脑中仍有些恍惚。

坐在桌旁端起碗,拿起筷子,看着白白的米饭粒,恍惚眼前是雪白的稿纸。艾默将筷子当作铅笔,无意识地在米饭上涂抹,想象笔尖落在纸上……“小艾!你要写疯了吗!”老板娘一声吼惊落了艾默的筷子,也惊回她三魂七魄。

方才那一刻,艾默仿佛记起梦中遗忘的一幕,那是个穿白色旗袍伏案书写的女子背影,削瘦双肩,修长颈项,甚至可以听到笔尖划出的沙沙声。

幻觉来得如此真切,令人有种真假难辨的惶惑。艾默实在是太想看清那梦中容颜,太想真切地看一看“她”。

第六记陪都重庆一九四〇年十一月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里,整个大地都被撼动,身在潮湿的地下室仍能感到地面的颤抖和爆炸带来的灼热,刺鼻的硝烟味道令人窒息。

这颗炸弹显然落在离这里很近的地方。

电力中断了,地下室里没有灯光,黑暗中只听见慧行呛咳的声音,似乎被头顶震落的灰尘呛到了。念卿探身摸索,想把他抱到身边,“霖霖,慧行怎么了?”

“慧行在我这儿,没事。”霖霖的声音平稳柔和。

“我不怕!”慧行却大声嚷道,“等我长大了,把飞机都打下来!”

童稚的话语令置身黑暗中的念卿、霖霖与薛晋铭都莞尔而笑。

薛晋铭将念卿护在臂弯中,却听她低低地叹了口气。

“怎么?”他低头问。

“这么小的孩子,却能说出这番话……就算是为了这些孩子,又有什么苦难不可坚持。”她语声苍凉,震动他心底最柔软的一根弦,令他不由自主地攥紧她冰凉的手,“你要坚持,我们都要坚持。”

她怅然而笑,“我会的。我答应过你,要活到白发苍苍那一天,要亲眼看着孩子们长大,亲眼替仲亨看着他的梦想实现。”

薛晋铭什么话也说不出,心中如海潮翻涌,只是将她的手紧紧握住。他比谁都清楚她所承受的苦难,藏在她心底的伤痛早已超过寻常人一辈子悲伤所积的极限,连他也曾以为她会倒下去……她却没有,从来没有。不仅没让自己倒下,她还张开手臂去保护别人。

薛晋铭握着掌心里纤瘦透凉的手,恍惚里,并不觉得是自己在保护她,却是她在以生生不息的希望和勇气支撑着他,给他无穷尽的温暖依靠。

今天的夜间空袭来得格外凶狠,日本人的战机久久盘旋不去。地面炮火开始反击,远远近近的爆炸声不间断地传来,地面不住颤抖。

“晋铭,你听。”念卿凝神倾听,空中传来的是不一样的引擎轰鸣声,正是我方战机起飞的声音,“是我们的飞机在截击日本人!”

“不错,是我们的飞机。”薛晋铭早已听出来,冲上天去截击的美式战机轰鸣声里,也夹杂着中国自制的战机的声音,对他而言是再熟悉不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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