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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中的星(42)

作者: YZsniper 阅读记录

我该拿这身皮囊怎么办?

我走进巷子,走下一处又窄又陡的楼梯。以前梁光和我成天泡在这间电玩游乐中心里。从褪色的招牌不难想象,这里只有老旧得从我出生前就在用的机台,很难说这家店适合年轻人。到处贴着胶带的兑币机、满是煤灰的烟灰缸、晒黄的海报、四处磨损的机台上粗糙的画面与廉价的电子声响。这种应该早就完成使命,却被予以延命治疗而排列在这里的光景,让我联想到宽广的病房,不,说是太平间也许比较接近。

“我想我之所以喜欢来这种无聊的地方,”梁光曾说:“是因为这里没有一样东西会催促我。”

我也是为了同一个理由,非常中意这家电玩游乐中心。

我有几个月没来这家店了。站到自动门前,但不管等了几秒,门就是不开。

一旁的墙上贴着一张纸。

“本店将于九月三十日结束营业,由衷感谢各位顾客多年来的支持与爱护。(另,九月三十日的打烊时间为晚上九点〕”

我在楼梯上坐下来,点了一根烟。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把烟灰缸里的烟灰倒在这里,四周散落着几百根被踩扁的烟蒂。只剩咖啡色滤嘴的烟蒂,就像因淋雨而生锈的弹壳一样。

这么一来我真的再也找不到地方去了。我走出闹区,随便找一座公园进去,找到一张没有靠背的木制长椅后,拍拍上头积的落叶,也不管旁人的眼光,当场就躺了下去。

天空罩着一层厚重的云,火红的枫叶缓缓飘落,我用左手抓住了枫叶。

将落叶放到胸口,闭上眼睛倾听公园内的声音。寒冷的风声、新的落叶飘到旧枯叶堆上发出的声音、鸟叫声、用手套接住软式棒球的声音。

一阵格外强劲的风吹过,好几片红色或黄色的落叶落到我身上。我心想,我一步也不想再走了,干脆就这么被落叶埋住也不错。

这就是我的人生。一段从不追求、从不曾让灵魂燃烧,而是任它闷烧、腐朽的人生。但目前的情形还不容我说这是一场悲剧。

我买完东西回到公寓后的时间,比少女指定的时间要早了一些。我背着二十公斤以上的携行袋走了将近一小时,所以全身是汗。少女看到我放到客厅地上的这个袋子,拿下从枕边的CD播放器延伸出来的耳机,问我说:“这是什么?”

“是电子琴。”我一边擦汗一边回答:“因为我想到待在房间里也很无聊。”

“我可不弹,我已经不练琴了。”

“这样啊。那我白买了。”我耸耸肩说:“你后来有吃什么东西吗?”

“我没吃东西。”

“最好还是吃点东西,我马上准备。”

我到厨房,把昨天少女喂我吃的那种罐头鸡汁面加热。本来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少女,这时交互看着递到眼前的汤匙和我,挣扎了五秒后,才难为情地张开口。看她昨天那么熟练,我还以为她对这种事完全不会抗拒,但看来当她处在受人看护的立场,就是另一回事了。我将汤匙送到她嘴里后,她就闭上那有点薄、却看似很柔嫩的嘴唇。

“我跟你说,我才不弹琴,”少女吞下第一口后说:“而且我身体不舒服。”

“我知道。你不弹琴。”

我递出第二口。

但一小时之后,少女已经坐在电子琴前。看来是听到我在一旁试着各式各样的音色,让她再也按捺不住。

我将电子琴放在床前,少女的手指就轻轻放到键盘上。她闭着眼睛,细细品味这种氛围一会儿后,以细腻得无以复加的指法弹了《哈农钢琴练指法》中特别重要的几首,让手指热身。她弹奏的音量隔壁房间应该也会听到,但女大学生对这类高雅音色的宽容度高得吓人,所以不成问题。

我的耳朵不算太精,但仍听得出她的左手有着致命的缺陷。正因为右手的指法如此美妙,更让缺陷明显到残酷的地步。相信她那因剌伤而麻痹的左手,感觉就像戴着皮手套一样。她自己似乎也很在意这一点,不时会忿忿地瞪着那不听使唤的左手。

“很糟糕吧?”少女说:“在受伤之前,钢琴还是我唯一的长处,现在却弄成这副德行,感觉像是换成了别人的手似的。我只演奏得出这种听的人和弹的人,都会感到不愉快的音乐。”

等到左手弹错第三次,少女停止了演奏。

“那么,要不要干脆真的换上别人的左手?”我说。

“什么意思?”

我坐到少女身旁,左手放到键盘上。

少女狐疑地看我一眼,露出“也无所谓啦”的表情,开始只用右手弹奏。

所幸她弹的是连我也知道的名曲,是肖邦的前奏曲第十五号。从第三小节开始,我也加入了演奏。虽然我已经十几年没弹琴,但电子琴的键盘比平台钢琴轻,让我的手指动得还算灵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