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两棵(32)

作者: 绿山 阅读记录

她停止绕线,身躯僵滞,状似用力思考。

“什么时候?没有吧。

怎么可能?”

衣架、筷子、扫把、拖把、火钳、板凳——要说真和许益清翻旧账,目光所及之物,裘榆样样挨受过。

这么久,怎么不曾听他怨出口。

因为裘榆害怕,若真将账本摆出来,许益清还不上怎么办?

以前的他都留在以前了,囤的淤青,淌的血也都留在以前了。

人世最难,在时光无法倒流。

要她怎么还?

倒是裘榆思虑不周全,十几年来,他没想过她会不认。

被自己蠢笑了,他就低头笑着说:“我回房间睡觉了。”

黑色的屏幕里映着许益清模糊的面目,她手上的棒针没再抬起来。

袁木来时,裘榆正蹲在卫生间搓袜子。

指着小山似的袜堆,袁木站在卫生间门口问:“你这,攒了多久?”

裘榆不想提那场怪梦,梦里紧赶慢赶要去见的就是眼前这人。

听说梦反射现实,他不愿意暴露焦虑和不安,更觉得这种见不着得不到的梦景很不吉利。

“一学期。”

裘榆每双草草揉两把就丢进清水盆里,“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还你家的碗。”

“哦,碗呢?”

“过来时放厨房了。”

“当自己家了?”

袁木耸肩:“可不是吗,门大敞着,强盗更乐意这样想。”

“她刚走,应该是忘关门。”

袁木知道,他就是看许益清走了才来的。

裘榆问:“你妈是不是也没在家?”

“对,都去莉姐家帮忙了。”

严莉住袁木家楼上,比他们大四五岁,但今年才高考。

因为她读书晚,中途又辍学两三年,去年才回来复读。

严家今天在大饭馆办升学宴,不过不是为她,她弟弟严磊也高三毕业,见面和电话里请帖的名头都说的是严磊的酒席。

“你晚上去不去?”裘榆问他。

离晚饭还早,但裘禧和袁茶带着街上年龄小的几个孩子早早去酒楼凑热闹了。

“你今天怎么没来补课?”袁木问他。

裘榆在拧袜子的水,一转又一转,榨不出半滴了,袁木想说再拧那两片布就可以碎手里了,然后听他闷声说:“走不了,我妈在。”

“她不知道你补课?”

裘榆理所当然道:“不知道啊。”

他站起来,抬着一盆袜子去阳台,拿晾衣杆时一错眼,瞧见对面二楼窗台端放一个透明花瓶,盛一半清水,怡怡然插着一把金桂。

缀得秋光灿灿,窗明几净。

回客厅时袁木还站在原地等他,问:“你不告诉许嬢你来补课,补课费你拿什么给我?”

裘榆走近,手上湿着,没碰他,穿过他腰间撑去墙面,微微弓背,嗅他侧颈。

袁木后退两步,手指抵他:“说正事,裘榆。”

“我的桂花香不香?袁木。”

他还是忍不住搂他,搂得很紧,手心的水瞬间浸湿他腰间的皮肤。

袁木站了两秒,转身就走,裘榆只知他恼,不知他羞,追至家门口到底没抓住他的手。

“晚上你去不去啊?你说了我再决定自己去不去。”

他望着他的背影大喊,妄图绊他脚步。

“老师,那花儿就算我交的补课费!”裘榆扒着栏杆探头,这句不求他停,只想看他抬脸骂人。

哪知袁木一概不理,应该是出了楼道才暴喝一句“滚”,因为那道声音是从阳台那边飘进屋来的。

裘榆把门拉关上了,冲门一阵乐。

最终还是去了,裘榆故技重施,拽上钱进,三言两语把人拐到袁木家楼下。

这一次袁木没有换衣服,趿着拖鞋就锁门关灯。

酒楼不远,相隔两条街。

走在路上,袁木忽然说,还有两天我就开学了。

钱进以为学霸也愁开学呢,虽然他和裘榆离入监还有俩星期,但也附和一下:“唉,我的袁儿,你好惨。”

“明后两天是最后两次上课。”

袁木说。

钱进哑然,这显然不是对他讲的话,对上课这个词的来龙去脉,他毫不知情。

他处中间位,缓缓看向右边的裘榆。

“我知道,我会去的。”

裘榆埋首看路,“今天是意外。”

证据确凿,钱进叹:“好哇你们俩!”他一手揽一个,“真是好兄弟,没把这事儿传我妈耳朵里去!”尤其抱紧裘榆,“苦了你了,一个人默默地承受了这么久。”

裘榆嫌烦,把他的手臂扯开,末了,又瞥另一边:“你他妈热不热。”

钱进两臂高展,开始唱:“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神经。”

袁木和裘榆并肩走了,留他一人在后面搭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