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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蝎美人与权臣(318)

他说答应你,我懂,我会。沉了会儿,又半开玩笑地问钟离远,看得这么通透,是不是也曾经历?

钟离远笑了,说是,也曾经历,更已放下,人活一世,你我这样的人,不能只为了一份情意活着。

他说对,照常理是这么回事儿,但我不好说。

钟离远笑得眸子都灿若星子,说那就对她好一些,就算她是块顽石,长期小火焐着,心也就热了。

他颔首,说明白,我只能这么想,尽力这么做。

钟离远的笑容中便又多了一份心安。

他也仍是笑着,心弦却似被一只手猛力撕扯着。不是因着至交大限将至,他不会说这种话题,钟离远亦不会这样循序渐进地叮嘱他如何对待攸宁。

钟离远对攸宁意味的是家,是亲人。他不在了,她也就真成了没有家园没有亲人的孩子。

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最为熟悉的脚步声趋近,萧拓敛起心绪,转头望过去。

攸宁走进来,对他弯了弯唇角,“你也在。”

“嗯。”他问,“有没有睡一会儿?”

“有。”攸宁上了三炷香,把长明灯拨亮些,随后跪到火盆前,慢条斯理地烧着纸钱。

“要我避开么?”萧拓问。

都是一样的,明明离得这么近,白日里却连不被打扰地缅怀的工夫都没有。

“不用。”攸宁说道,“我们一起在这儿,他若能看到,会很高兴。”

“我也这么想。”萧拓又倒了一杯酒。

攸宁闻到酒味,问:“好像是哥哥喜欢的酒?”她倒是不介意他如此。人走万事空,怀念的方式实在不需拘泥于寻常规矩。反正都一样,不能换得人回还。

萧拓嗯了一声。

“回头记着多给他送一些。”

“这是自然。”

随着纸张的燃烧,火光映照着她苍白沉静的面容。萧拓说:“回头我得抽空回趟家,看看初六、十九。”

“嗯。”攸宁无动于衷。

那你呢?这就要把俩虎孩子撇下不管了么?要是这就狠到了这份儿上,他们的日子也就真不用过了,就没法儿过。他腹诽着,听得她低不可闻地叹息:

“哥哥都没见过它们,只听我说了不少,叮嘱我要尽心待它们。我们一起回去。娘那边,也该回去请安,让她宽心”

萧拓的眉宇舒展了三分,喝完杯里的酒,走过去,与她相对跪在火盆前,把纸钱慢慢投入到火盆中。

余进、余治各自捧着一个樟木信匣子走进来,跪倒在夫妻两个面前,未语泪先流。

夫妻两个静待下文。

余进闷声道:“这是您二位这些年来写给先生的信,他已交代过小的,说要带上这些。”

攸宁会意,相继从两人手里接过信匣,牢牢地搂在臂弯之间。

谁也猜不出,她这是反对钟离远的心意,还是要在焚烧之前牢牢护住他这点念想。

她只是显得很执拗,黑白分明的双眼带着那股子执拗,逐一看向三人。

却是不知,这样又是显得有多孤绝,甚而……可怜。

余进、余治泪如雨下,竭力克制着才没哭出声,默默地磕头退出。

萧拓则是眉心狠狠一蹙,转眼望向别处。

是为着相交十多年的钟离,更是为着他的妻子。心碎欲绝却无泪的小妻子。

过了好一阵,攸宁才把两个信匣子放到地上,逐一打开来看,分清楚信封上的笔迹,犹豫了很久,还是把属于萧拓的交给他。

随后,她很快找到信件排序方式,把一封封信取出来看,凝眸看完,循着纸张折叠的痕迹照原样放回信封,末了,再投入火盆之中。

偶尔,看着信件中的言语,甚而会逸出清浅的微笑。

仿佛已回到了往昔,回到了她过往中温馨安宁的岁月。

再也回不去的温柔岁月。

萧拓和她不一样,他先把所有信件看完之后,才一封一封投入火中。

他亦是难过哀伤到了极点,无泪。不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是在友情这方面的哀莫大于心死。

.

御书房里,孤灯之下,是一个伤心欲绝憔悴至极的女子。

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女帝,只是一个陷入哀恸难以自拔的人。

他是真的走了,生前不曾与她交代后事,身后亦没留给她只言片语。

死生无话,莫过如此。

她多想去吊唁他,再看他最后一眼,可是不能够,那不是他所希望的,她不能连他这点心愿都违逆。

更何况,打理他身后事的是萧拓与攸宁,任意妄为,只会换来君臣对峙甚而反目,那更不是他所愿意见到的。

对他,她是最没资格百无禁忌行事的人。

亏欠辜负一生,没脸让他走得不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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