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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无此人(4)

作者: 配菜太咸 阅读记录

「总比叫陈世遗或陈经天好吧?」金世遗和唐经天是另外两位大侠。「其实这只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我很喜欢『海天一色』这句成语。」

「嗯?」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爱来爱去,而是地平线,因为你无论如何都摸不到,所以,这世界两个最广阔的东西,用相近的颜色,在最遥远的地平线碰在一起,你不觉得充满寓意吗?」

「嗯,妈,可以再点一盘高丽菜吗?」

回家后,他母亲丢了一套康熙历史故事给他,他看完了,很喜欢,跟喜欢摇滚乐一样喜欢。

Nirvana、Dream Theater和母亲书房里的清代史料,就是他少年时期的朋友。

随着年岁渐长,他慢慢琢磨出母亲告诉他「海天一色」的原因:表象之下藏着远大于你所能见的事实,只要找到那条地平线,就能够看见在藏在同色系之下,不同的内在与深沉。

较流行的说法,就是:李组长眉头一皱,发现案情并不单纯。

因为李组长看到了那条地平线。

大学时,他考上历史系,一路得心应手地念进研究所,他的馊妹梁美莉,也进了俄文研究所,他们继续以方圆十公里为生活范围,各自轮换着男朋友女朋友。

那几年,两个人每隔三四天就会碰面,坐在校园的小角落喝瓶啤酒,说说话,然后带着压扁的瓶子、躲回各自的内心。梁美莉常抱着厚厚的原文小说,书里都是弯弯曲曲的俄文字,有时兴起,会讲上一小时的俄国文学,但是对陈海天来说,所有俄国作家的名字都是什么什么基,他情愿研究王鼎和穆彰阿为了鸦片战争打过几次架,也不想去分辨这个基跟那个基的差别。

「你将来要当翻译或口译吗?」刚进研究所时,陈海天问过梁美莉。除了这两个出路,他想不出念俄文能做什么。

「有这打算,不过懂外文是一回事,能把外文翻成适合的中文是另一回事,没有实际的社会经验,翻出来的文字会很虚。」

「那?」

「我打算找个不用早睡早起,不用坐办公桌,不用穿得正经八百,不用化妆的工作。」梁美莉弹了弹烟灰,「应该会先去当酒保,顺便认识些药头,玩弄一下感情,看看社会的背光面。」

陈海天手指轮敲着桌面,这是他想事情时的习惯动作,「你根本不是想累积社会经验吧?你只是想收集故事,将来写书。」

「嘿嘿,聪明,」梁美莉得意地扬扬眉,「到时候封面还能打上『酒保最赤裸的情欲告白』这种句子,你不觉得很逗吗?而且会说俄文的酒保你不觉得很酷吗?全台湾你找得到几个?」

两年过去后,陈海天进了圆山博物馆当研究助理,薪水和年终都不错,周休二日,风景宜人,有时还能摸摸各朝文物,除了要开漫长又没效率的会、吃难吃的简餐、喝焦掉的咖啡之外,一切都称得上很好。

而梁美莉闹了一场家庭革命,进了美式连锁餐厅当酒保。

「一哭二闹三上吊对我没用,」梁美莉说起这件事时,半眯着眼,神色似笑非笑,「我妈跟我演八点档,我就跟她演九点半档,我妈说我不孝,她不如去死,我就说不——是我不孝,我先去死,她哭两声,我就哭三声,」她递了一杯长岛冰茶给陈海天,「我连断绝关系的准备都做好了,亲情是一回事,拿来勒索是另一回事,你懂的,没理由爽到他们艰苦到我。」

「嗯。」换做是他,也会这么做。他们的共通点,就是最爱自己,他们活着不是为了成全谁,他们的人生不是用来满足别人的控制欲。

不同的是,梁美莉会死缠烂打、软磨硬泡,尽量减低伤害;他则是冷眼旁观,等着看万物毁灭、玉石俱焚。

「我们死了都会下十八层地狱。」陈海天叹了口气。

「离魂河岸有你相伴,不寂寞啊——」

「尽量不要。」陈海天吸了口气。

「呿!你知道最荒谬的是什么吗?他们能接受我是个同性恋,但不能接受我顶着硕士学位来当酒保。」梁美莉举起左手正在切柠檬的水果刀比划两下,「所以,我总有一天要念博士,到时候写书,封面上的句子就能变成『左撇子女同性恋博士化身酒保,带给你最赤裸的情欲告白』,你不觉得很赞的吗?」

「你做什么都很搞笑。」陈海天小心闪避那把刀,「而且每个时代都有诡异的事,像是道光年间,破旧有补丁的衣服卖得比没补丁的新衣服贵。」

「臭文人,讲出来的话永远有霉味又没味。」梁美莉拿起柠檬籽丢他,「百无一用是书生。」依照一般人的标准,陈海天就是个文人,长得像文人,打扮得像文人,行事风格是个文人,谈的也是文人的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