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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宫花红(214)

宝楹默默咬紧了牙,宫廷之中就是这样,各人自扫门前雪,没人心疼你。你就是冤死苦死,人家都懒得搭理你,还要眼一斜,嗤地一声说你拿搪,得了便宜卖乖,圣眷在身,矫情病就犯起来了。

敬事房马六儿在旁边催促,“走吧,小主儿,别叫万岁爷等急了。”

宝楹深深吸上一口气,硬着头皮抬腿进了西配殿。榻前早有宫女侯着了,给她见了礼就不客气了,三下五除二剥光了她的衣裳,前前后后打量一番。因着后妃进幸,事先都沐过了浴的,所以只在腋下扑上粉,就拿熏笼上的被子把她严严实实包了起来,然后抬手击掌,外头的驮妃太监躬身进来,低着头,垂着眼打千儿,“奴才给主子请安。”

到了这份儿上还有什么呢?宝楹顺从的趴在驮妃太监背上,缩着脖子闭着眼,由着太监把她送进了东稍间。

皇帝正坐在c黄头读书,眉峰上拢着薄薄的愁,见她进来的也不说什么,撂下书冷冷的看着她。

敬事房太监把人放下了,皇帝还没躺下,就少了送妃嫔上龙c黄的那步。太监跪下磕头,起身后腰哈得几乎和地面水平,低垂着双臂却行退到寝宫外,和马六儿一道在南窗户下侍立,掐着点儿等里头完事了,好再把侍寝的人背出来。

宝楹在c黄前尴尬的僵立着,脸上发烫,心头打突。她到底是年轻小媳妇,光腚裹着被子,叫男人直勾勾的瞧着,就臊得不知如何是好。

皇帝穿着杏黄的亵衣,烛火映照下仿佛笼罩在一团温暖的光晕里。他看着她,心底隐隐作痛。这样相像的脸,站在这里的是她多好!愁苦又涌上来,他觉得胸口破了个大洞,冷风嗖嗖的往里灌。缺了一块,怎么填补都没有用了。

他慢慢躺下,看着那曼妙身姿从被子那端钻进去,小心翼翼顺着c黄沿匍匐,然后披散着长发,在离他一尺远的地方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他只觉难过,她的睫毛像蝶翅般颤动,他低头看下去,倏地有了错觉,恍惚间以为这就是锦书,心理防线便轰然溃堤了。

他靠过去,伸手把她圈进怀里,温柔的,生怕一个唐突碰坏了她。他说,“你不要离开朕,朕知道错了,朕对不住你。”

宝楹如遭电击,脑子里瞬间空白。皇帝厌恶她,从来没有搂过她,即便是最亲密的时候也不会让她贴着他的胸膛。现在他抱着她,软语和她说话,她惶恐之余不知所措起来,绷紧了身子瑟瑟发抖。

皇帝温暖的手掌在她裸露的背上轻轻摩挲,吻她的额头、鼻子……像对待至爱的女人。他嗡哝有声,“别怕,朕再不伤你了。朕是没法子,朕活不下去了,你知不知道?”

这话不是对她说的,宝楹知道,他把她当成了锦书。冷血帝王会有这样的一面,她简直无法想象。锦书原来这样幸福,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个人都爱着她,爱到没有她就活不下去,自己呢?永远是她的影子,皇恩浩荡都归了她,天威难测由自己承担,老天爷怎么就这么偏心呢!

她不敢说话,怕惊醒了他。攥着褥子的手逐渐放松下来,她晕沉沉的睁开眼看他,萧萧肃肃温润如玉,没有金銮殿上的狠戾阴鸷,仿佛只是城里哪家养尊处优,教养良好的贵公子。

纱帐外的景象渐次模糊,再看不清了。她随波逐流的合上眼,心想就这样吧,无力回天就得学会承受,好在这趟的经历不算可怕。她的手搭在皇帝的腰上,听见他喃喃叫她“锦书”,她惆怅的叹息,有泪从眼角滚落,滴在行龙纹的贡缎枕上,迅速就消逝不见了。

自鸣钟响了十下,蹲在窗户下的马六儿和驮妃太监面面相觑。马六儿两指一叉,吐着舌头小声说,“万岁爷今儿兴致高,都半个时辰了!”

敬事房总管赵积安本来在丹陛旁和李玉贵闲聊,听见钟声过来问,“还没传吗?”

那两个人怯懦的点头,赵积安看了李玉贵一眼,李大总管自然是要安着规矩办的,便示意他通传。赵积安清了清嗓子,高唱道,“是时候了。”

里头寂寂无声,南窗下的四个人大眼瞪小眼。又过一柱香还是没动静,赵积安只好梗脖子又喊,“是时候了,请万岁爷保重圣躬。”

里头终于咳嗽了一声,皇帝瓮声道,“进来。”

赵积安忙打发背宫的进去,自己挨在帘子外头静待,等驮妃太监把人背到偏殿,他捧着册子进寝宫,给皇帝打千儿,垂手问“留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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