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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宫花红(70)

宫里不缺吃的,四季有不同的吃食,各个节气上也有固定的小吃,正月初一吃春盘,火锅从十月开始上桌,一直到正月里,统共吃上三个月,初四晚上换沙锅,就表示正式入春了。清明有豌豆黄、芸豆糕、艾窝窝。立夏有绿豆粥,小豆粥。夏至吃水晶ròu、水晶鸡、水晶肚。暑天给凉碗子吃,甜瓜果藕,还有杏仁豆腐。

说起吃,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锦书麻溜的下地换衣裳,心里打定了主意,要是太皇太后问起二人抬的事来,她就老老实实的招供,顺便表表决心,万事求老祖宗做主,也省得自己每日烦闷,别人摸不着头脑,也跟着上火。

一旦想明白了,人也松快了,就像重新活过来一样。篦了头,拿太皇太后赏的掐金绦子扎上辫梢儿,乌油油的大辫子垂到背心下头去,一走道,绦子两头的四颗翡翠珠子相互撞击,发出细碎而清脆的响声来,青鞋轻快的踩在甬道上,路上积水的地方溅起水花,晕湿了袍子的下沿,春荣在后头笑,“这蹄子疯了,仔细叫典仪局的看见。”

锦书回头道,“典仪的太监这会子定有他们的乐子,哪里有空来管咱们。”

一路说说笑笑到了慈宁宫的廊庑下,哼哈二将里的小太监平安正在站宫门,身上穿得鼓鼓囊囊的,冻得脸色有点发青,哆哆嗦嗦对锦书道,“姑姑大安了?”

锦书微一怔,什么时候自己也成姑姑了?便道,“都好了。您可别这么叫我,我算哪门子的姑姑!”

平安笑嘻嘻的应,“都给老祖宗侍寝了还不是姑姑,那谁敢称姑姑?”

她才回过神来,侍寝是特特等,这是春荣以前告诉她的,如今她因祸得福,竟也成了特特等了。

笑了笑也不说什么,穿过回廊进配殿换了鞋,再往偏殿去,太皇太后正站在窗前看塔嬷嬷给百灵添食水,锦书因着病过一回,有一天多没请过安了,便跪拜下去给太皇太后问吉祥,太皇太后叫她起来,淡淡问可大好了,又道,“荣儿和你说了没有?”

锦书回道,“姑姑都同奴才说了,奴才一定尽心尽力伺候老祖宗,不辜负老祖宗对奴才的垂爱。”

侍寝的活不是人人能干得的,必须是最最信任的人才行,谁也不愿意睡着的时候死得不明不白,照理说,她远远没有达到太皇太后信任的标准,只为了错开皇帝和太子晨昏定省的时辰,才不得已把她放进寝宫里来,太皇太后这一片拳拳之心,真是天可怜见。

“你跟着春荣好好学吧,”太皇太后道,“趁着苓子还没出去,你的时间也充裕些。这会子上夜还早,你下去吧。”

锦书没料到太皇太后对皇帝召见的事只字不提,准备好的应对也无从谈起,只得躬身应个是,复退回配殿里去了。

听差房里聚了几个人,苓子和入画也在,坐在杌子上眯fèng着眼看她,调侃道,“土地爷放屁——神气!”

锦书红了脸,“快别笑话我,我是怎么个情况,你们还不知道吗。”

“那不论,”入画道,“咱们这儿,谁也比不上侍寝的份,就是宗人府的头儿,太监总管,也不及侍寝和老祖宗亲近。”

“可不!苓子一个二板凳,带出个掌事姑姑来。”

锦书忙回手,“我只管值夜,旁的都不是我的差事。”

苓子到底是师傅,师傅疼徒弟,对春荣道,“今天晚上就要上夜了,你快和她说说规矩。”

春荣嘱咐小宫女把她们跑湿了的鞋架到炭盆子边上烘干,背书似的说,“晚上当差全凭耳朵,最要紧的是听老祖宗睡觉安不安稳,睡得香不香,出气匀停不,夜里口燥不,起夜几次,喝几次水,翻几次身,咳嗽不,早上几时醒,都要记在心上,保不定内务府和太医院要打发人来问,要是一夜差当下来问什么都不知道,那是要挨板子的。侍寝的不问别的事,只要伺候好老祖宗,要什么,缺什么,吩咐外头的去办,就是了。”

锦书听了这一长串的“要紧”,心里不免有些发怵,春荣看了宽慰道,“也用不着怕,头几夜紧着点子心,咬着牙拼上一夜不睡,到后头抓着门道就好了。”

锦书道是,这些年来没有吃不了的苦,就是几夜不睡也不值什么,万一忍不住了还有笨法子,学一学古人头悬梁,锥刺股,比起在掖庭时做不完的针线活,这又算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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