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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夷译字传奇(184)+番外

她就是这样的骄蛮性儿,生在天家,习惯了所有人都把她捧在手心里,习惯了所有人都对她鞍前马后、唯命是从。

可他括羽偏不。这一匹南疆来的野马,当她使尽了她所有的手段,到头来发现他还是桀骜如昔。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死心塌地地爱上他罢?

印象中上一次见他穿青衣,是他扮成小太监陪自己去韩府赴宴,仿佛恰是总角之宴,言笑晏晏,是青梅,也算竹马罢。那一段星高云淡的稀疏时光,好似莲灯流落天河,灿灿明明,琉璃般澄净璀璨的光辉映透她所有的梦。

那时候他心里应该是还没有那个左钧直的罢?

是从林玖口中第一次听说了括羽同左钧直的纠缠。隐约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极力回忆,才想起当年扶桑来朝时,有一个四夷馆杂官当街解围,那杂官自陈姓名,似乎就是左钧直。可是她无论如何忆不起左钧直的模样来。她本想去找括羽理论,却在暮色中的阒无人烟的巷子口,见到了他拥着一个容貌平平的男装女子,温柔宠溺地吻了下去。

他难得地没有觉察到她。她便知道他爱那个女子已经到了旁若无人的地步。

那一刹泪零落,暮色如烟,心如死灰。

“郡主?”

他低唤了一声,墨晶的眉蹙起,眼底有几分迟疑。身子微微让了让,示意她进门说话。

她自然明白他这份迟疑。恰如她敲上门那一刻的犹豫。而今物是人非,他姓朱,她姓明,水火不相容。他的父亲险些虐杀她的父王,她的母妃曾是他父亲豢养的杀手,亦曾因背叛他父亲被关在地牢中三年不见天日。而她的皇姑母杀害了他朱氏全族,灭了他的故国。

喉咙似被绳子窒住,张一张嘴,吐出一个字都觉得困难。

他进屋取了个软垫放在院中石凳上,又倒了杯淡茶,道:“寒舍鄙陋,委屈郡主了。”

明鸾眼睛有些发酸,印象中皆是他往昔在宫中锦绣如玉的落落风华,却不知道这一身浆洗得发白的布衣也能被他穿得如此轩昂磊落,愈发衬出傲骨琅琅。

终究还是爱的。就算是死了心、决意随了对自己十多年一片痴情的林玖,重见时才发现这一份爱慕还是无法抹杀。

那仇恨又能改变什么呢?

她流泪,他默然地坐在对面。雾气渐淡,日光销金。他没有什么话可说,没有什么温柔可安慰,唯独只能付与长足的耐心。

“我想……我想……”她张口难言,却知道他们之间并容不下什么更多的话语。她泫然的目光望着他,再难,她也还是得说出来。他眉锋微挑,她咬唇说道:“我想求你……去救他……”

眸海波澜扬起,映着金芒,“他怎么了?”

明鸾紧攥着裙边的纤指微微发抖,“方才得到八百里加急快报,左杭穷追黎季犛,孤军深入失了消息,他率军去援,却被黎季犛设诡计逼入孤城,兵粮俱断……”

眉心紧锁,唇角抿起,明鸾忽的起身扑通跪倒他面前,握着他的襟角含泪道:“而今我谁也不信,只信你。我求求你……”

他霍的起身,“郡主!”

明鸾却紧紧抓住他的衣角不放,仰头,眸中泪水晶莹,盈然滑落,“我知道是我妄求了,我求谁都不该求你。是我们天朝欠了你的,是我们明家欠了你的,我们岂有资格再向你索求些什么……可……可除了你,还能是谁……”

括羽道:“上一代的仇怨,我拎得清楚。我当是和你们两不相欠。林玖与我十年兄弟情谊,并非我想袖手旁观,只是——”他臂指墙外,黑瞳中沄潮隐隐,“我如今能活着已是难得,你看这院外,潜伏着多少亲兵?郡主,要解孤城之围,必领兵权。倘你是皇帝,你敢让我带兵么?”

明鸾花颜胜雪,凌乱的泪痕上清光烁然。“我知道……可我还是信你……就算你有了朱镝的身份,我知道你还是那个常胜,永远不会变的。”见他仍是不为所动,她垂了眉,“皇兄其实也信你,不然又怎会让我来这里?”

括羽抽出衣角,淡淡笑道:“谢郡主和皇上信任,我担当不起。国中大将何其多也,几曾少了我一个。请回。”说罢拂衣而去,不豫多言。

明鸾怔忪片刻,眼看着他上了台阶,就要推门而入,心中不知何来的一股汹涌洪流,似是惊悸似是恋栈,似是郁愤似是不甘,急急提着裙子奔过去,从身后将他紧紧抱住。括羽冷着眉,欲伸手掰开她的手指,终究还是不愿触及她肌肤半分,垂着手道:“我已有妻室,郡主也同林玖订了亲,郡主莫要再任性妄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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