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钧直站在左载言身边,背对着左杭道:“多谢杭少爷指教。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左杭望着几人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道:“这就是当年茶馆说书犯忌被捕的小孩?”
左承焕仍是一肚子气,道:“是,左载言的儿子。那年来向爷爷贺寿的也是他。妈的,真能长。小爷不弄死那只狗,誓不为人!”
左杭看了他一眼:“二哥说话注意些分寸,被大伯教训得还不够?”
左承焕哼道:“这不是在外面么?在外面还同家中一样循规蹈矩,笑不得说不得,还不憋死?”
左杭不言,四下望了望,左承焕问道:“你不是说要给我们引见括羽嘛?妹妹们可都是打扮好了在家里等着。括羽人呢?”
“方才还在,一眨眼就不见了,这小子真是……”
左承焕帮他到处看着,神秘兮兮道:“听说那小子越长越像皇帝了?刚入宫时就有人猜他是太上皇的私生子,他又这般得宠,莫非这事儿竟是真的?”
左杭从鼻子里哼了声,“这你也信?若是皇子,太上皇何必藏着掖着。”
左承焕愈发激动起来,拍着左杭的肩膀道:“怕云中君不高兴嘛……如果真是,那咱们的妹妹将来嫁了他,你娶了鸾郡主,咱们左家可就成皇亲国戚了!绝对比老爷子当丞相风光!”
左杭盯了这位“二”哥一眼,“你想多了。”
左承焕笑逐颜开,道:“二哥是认真的。反正你也说括羽那小子不喜欢鸾郡主,咱们的妹妹们要貌有貌,要才有才,总有他看得上的吧?鸾郡主及笄之后就要选郡马了,你可得把握机会啊。左家将来可就靠你了!”
左杭见他两眼放光,仿佛这事儿已经成了一般,摇头道:“括羽那小子装痴卖傻样样都会,心里头却比谁都透亮。就凭咱们家那几个只会伤春悲秋的丫头,我看这事儿难成。”
左承焕叫起来:“难成?难成你这个做哥哥的还不多帮衬着点!其他八英家里可没什么适龄的姑娘,肥水不流外人田呐!”
四夷馆中的平静日子没过几天,段昶人模狗样地来巡视,考量各馆译务。临走时又打赏给左钧直几大本交趾国文献。左钧直咬牙切齿地数着页数,翻着翻着掉出一张裱绫书签来:
“散值后来勤政殿见朕。”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左钧直心道皇帝这精简冗员已经精简到堪称小气的程度了,连传唤她入觐,连个小太监都舍不得用的。
唔,这书签装裱装裱,以后也挺值钱的啊。
六月天气本已是炎炎,勤政殿中却温凉如秋。
左钧直四下里望了一望,也不见有冰盆,不由得暗赞皇宫大殿修得就是非同一般,冬暖夏凉。
跪了半日也不见明严搭理她,一抬头,却见明严坐在御案之后,拈着朱笔居高临下审视着她,凤眸薄唇凉薄如霜。慌忙又低下头去。
“上来给朕磨墨。”
左钧直傻了眼,敢情连给皇帝磨墨的小黄门也给裁减了?到底圣命难违,左钧直上去捧了砚台,却站在御案一端,离明严远远的。
明严瞟了她一眼,不置可否。下笔如飞连批了十几个折子,方道:“左钧直,可觉得委屈?”
左钧直没料到他会这么问,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又觉得摸不着头脑,中规中矩答道:“微臣食禄尽责而已,何来委屈?”
“朕打算让你入兵部职方司,掌四夷归化、关禁海禁。”
兵部!职方司!
职方司掌管天下地图、城隍镇戍、烽堠关防诸事,藩客入朝,国之山川风土、殊俗容服,须由职方司备录在案,乃是兵部四司之一。
须知六部之中,属兵部最是难入。因涉及军机秘务,向来都是由武职世家所沿袭,所用之人,也必是皇帝亲信。
明严这么轻轻松松一句话,就让她一个十六岁的女子入了兵部?
未免太荒唐了些!
“陛下,臣既无功名,又是……”
明严打断道:“你在韩奉案中有大功,扶桑之行忠心可鉴。朕用人向来不拘一格,升你做个六品主事也不过是论功行赏。你自会同四夷馆入兵部,仍是处理外务,足可胜任。”他语速甚快,不容置喙。
“可是……”左钧直还要再辩,殿外内侍张着公鸭嗓喊道:“阁——臣——入——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