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5)

我咬牙切齿：“没有我的权限，你想都不要想去利用它！”

那位准将嗤笑一声：“不过是个人工智能而已，就不劳您费心了！”他命令站岗的士兵：“卫兵，把他带回去！”

不久后我再次回到了禁闭室中，眼前又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但这一次我不再像以往一样心平气和地摸着墙坐在角落里，而是感到一阵又一阵的惊慌，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走动着，无数次碰到墙壁，甚至摔在地上。

我真的害怕他们获得权限去使用实验室里那台庞大的人工智能系统吗？

不，不是的！自从5105年我开始编写那套系统，到5115年2377来到这个世界上，陪我度过过去的十年时光......这林林总总，共20年的时间里，我其实并没有设置任何权限在那台主机上。因为我始终觉得它是2377的本体，而我已经将2377看作一个独立的个体，那这台主机于他的意义就像是大脑，思想，灵魂于人的意义一样。我尊重2377，所以我不会去肆意窥探他的内心。其实我所害怕的是，他们找人攻破一道道防火墙，将那台主机的权限从2377手里夺过，我害怕2377落在他们手里，被他们利用，去为非作歹。

然而我当时最恐惧的事情却被我藏在心底，刻意忽略了。

那就是我害怕他们发现2377，销毁他抹杀他，我更害怕2377为了救我而答应帮他们与萨亚共和国打仗。

然而不久之后，我的恐惧却成真了。

禁闭室的门再一次打开时，我看见2377背着光站在门前，我坐在角落里看了他一眼，光影交错间，我的双眼尚未适应光亮之时，我看不清他的脸，更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知道那是他，可我也不想搭理他，因为我心里隐隐猜出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往常我们之间的沉默总伴有舒适安宁的气氛，然而那一次不一样，那一次是对立的，透着哀凄的。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他冷漠，我不知道我们沉默了多久，但最终这场沉默被2377打破了，他走进禁闭室，在我身边半跪着，他将手伸到我手边，碰了一下我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说：“我们回家好吗？”我没有回答他，他又碰了一下我的指尖，他说：“我们回家吧，算我求你。”

可我当时很气愤，那股怒火自从2377出现的伊始，就从我的心底烧到大脑，继而燃遍全身。

我多想指着他破口大骂，骂他狠毒邪恶，冷漠残忍，骂他狼心狗肺，明知我此生最厌恶战争，却还背叛了我去发动战争。然而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他呢？倘若他真是为了自己去帮那群人，我大可不要脸的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唾骂他，贬低他，可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他是为了救我才答应和那些人合作的！倘若他会在不久之后到来的战争中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那么这其中也有我的一份。若不是我，2377根本不会卷入这些纷争之中，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他呢？

然而我还是无比的生气，在看到2377的瞬间，我承认我从心里感到悲哀与失望！被关在那里的时候，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我不希望他为了救我而放弃底线，我宁愿死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也不想眼睁睁的看着战争发生在我面前。

可一切我最不愿意看见的都发生了，而我依然被关在黑暗的禁闭室里，无力回天。我当时觉得，事已至此，再待在这里也没有必要了，可我又要去哪里呢？我不知道。

那时候2377想要扶我，被我躲开了。我扶着墙壁吃力地站起来，我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关着我的地方很大，我并不认识路，便四处乱走。那个时候我被关在禁闭室里大概有半年了，日夜颠倒，没吃没喝。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离开禁闭室后，看见墙上的电子钟显示的那天的日期，我觉得我之所以没死是因为人类的身体太过强悍，假如换成几千年前，我早已饿死在里面了。但我倒宁愿自己死在里面，这样2377也就不会有答应他们的理由了。

所以那时我离开了禁闭室，大概与死人差不多，在里面不见天日，水米不进半年，我变得苍白又憔悴，浑身也提不起多少力气，那时我之所以还能行走，多半是一股意志支撑着我，然而即便如此我也是走几步就摇摇欲坠，每当这个时候2377就会伸出手扶我，却每一次都被我推开了。

其实硬要说推开我是推不开的，但我抗拒的意味太重了，搞得他也只能束手束脚，亦步亦趋地跟在我后面，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生怕我有什么闪失。我就那样像个没头苍蝇似的走着，当我走出那个地方时，已经是日上中天了。那日天气很晴朗，恒星挂在天边，散发着暖洋洋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