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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荡江湖之铁剑春秋(108)+番外

「当眞!」

后来和苏解容又说了什么,他记不清楚,也不想记得。他唯一记着的便是自己不停喝酒,原本香醇的竹叶青,落入喉中却尽是苦涩。

还有他第一次觉得刺眼,对苏解容那惑人的笑靥。

『我有个妹妹,不如你来提亲吧......』他好似这般说过。

『让你当小玉的夫婿,总比将你拱手让给别的女子好......』

苏解容睁着因醉意而迷蒙的双眼,疑惑地看着他。

『因为,我是唯一能与你喝酒的人,而你,你是唯一会和我说话的人......』

苏解容想了想,迟钝而缓慢地点下了头。

被门内杂事绊住,他再回来时,已经一个月过去。

驾马在官道上狂奔,心里思着念着,都是那人的盈盈笑颜。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些日子见不着那人的面,酸涩苦闷难以解除。

他已然深陷......已然深陷......

甚至来不及拴好马匹,陆誉便急忙踏入屋里。

院子还是那般荒凉,然一阵笑声随风传来,他缓缓抬头,见到的是凉亭之内一对璧人并肩而坐。

妹妹小玉性子与他一般冷凉,笑时微微牵动嘴角,脸上神情淡然。

苏解容一脸眉飞色舞,修长细白的手指指东指西,像是想逗佳人开怀大笑,可佳人却是怎么都热切不起来。

陆誉定在当场,怔怔地望着院子里的情景。耳边突然又响起苏解容说过的那段话:『......遇着那么个姑娘,同我爹我娘那般,取她的姓给我儿子当名......』

苏解容侧眼往外头一瞟,看见是他,立即站了起来,脸上露出由衷的粲然笑意。「阿誉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陆誉按着自己的胸口,说不清心底升起的是什么滋味。

那般的痛、那般的难受。原来他甚至见不得这人与任何一个女子一起,想起这人始终是要成亲,始终要拥着别的女子度过一生,他便无法承受。

他从来没这么愤怒过,为何苏解容身边的人,不能是他。

陆誉脸上神情冷冽凛然,瞥了这二人一眼,转身离开院子,拉了马匹跃上。

不明所以的苏解容在后头急追,最后趁着马儿刚起步还没跑得太快,一把将陆誉拉了下来。

陆誉出掌打上苏解容肩头,眼里充满了恨意。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你......

他怒视着苏解容,苏解容被他一掌击了出去跌落一旁。苏解容看着他,愣愣地,眼底闪过一抹受伤的神情。

「别再来了!」陆誉听得自己这般说。

只要看着这人,自己便再无法是自己。

阳春三月的南城风光绚丽,如同这人惑人心弦的绝好相貌。

他怕这个毫不防备的人只要再让自己前进一毫,多得一分微笑,他便再也无法放手,要将这人纳入自己怀里,紧紧地抓牢,从此不放。

『我总有一天会遇着那个姑娘吧,若是遇上,第一眼、第一眼便会知道......』

这人还在寻觅,但他已遇到。

落入湖中的第一眼起,便深刻入骨,再也难以忘记......

苏解容黯然离去,不知自己得罪了他什么。

陆誉静静坐在屋里,窗外阳光满地,却洒不进这阴暗角落。

小玉走了进来,坐在他身旁,他发觉他要好生克制,才能不让再度暴涨而起的怒气支配,搧这个妹妹一巴掌。

那个被他埋在心底的人对着别的女人笑,而那女人,是他的妹妹。

「那个人,绝不可能爱上男人。」小玉声音微弱,彷佛一开口,便要用尽自己残余的力气。

陆誉一震。

「我听到了你们那日的对话,所以我想,倘若我能和他成亲,便能替你留下他了。」

陆誉不懂,他望向妹妹,他以为......

「答应我一件事,别放开自己喜欢的人。陆家的人喜欢上一个人,就是一生,错过这人,遗憾便是一世......答应我,别让自己遗憾......」

后来陆誉才知道,他的妹妹曾喜欢过一个人,但却因为自己的身子,回绝了那人白首之约。那人因爱生恨,迎娶别名女子为妻,大红花轿甚至从旧屋门前而过,他的妹妹结郁心中,从此一病不起。

陆家的人,爱上了,便是一生一世,小玉仍爱着那人,那人却已拥着别人。

「哥哥,你是这些年来唯一来看过我的人。」小玉说着:「所以,我想你能和他永远永远,都在一起......」

妹妹那夜发起了高烧,她的眼变得死灰浑浊,他离去的这些日子她的醒来不过是回光返照。

她由始至终只想说的唯有一句:「别放手、别放手......我的一切都给你......别像我一样,孤伶伶地一个人死去......」

妹妹咽气的那一刻,他坐在床前。

直至鸡啼破晓,他都这般望着,不眨眼,看着这世间与他最亲近却又疏离的人,从他眼前逝去。

「我不放手......」他告诉妹妹。

苏家最后给铁剑门陆家下了聘,因为前些时候苏解容几番独入陆玉这未出阁闺女的宅子,人言可畏,所有流言蜚语不堪入耳,坏了清白姑娘名声。

苏解容几度寻访皆不得见陆誉,他听闻陆誉留书出走,那人不但没有一字词组的解释,更将身上的责任留给病方初愈的妹妹,抛下一切断然离去。

那很像是陆誉会做的事,苏解容想着,失笑。

然而想起那日陆誉勃然大怒离去,他又觉不解,更觉遗憾。

他在家中的年迈总管以死相胁之下娶了陆誉的妹妹为妻,而陆玉因必须继任铁剑门门主之位要他入赘,他也答应。

在他而言所谓的入赘不过是同妻子从南城搬去奉城,他还想着如果去了奉城,说不定哪天陆誉同了陆家,自己可以见上他一面。还能问问,自己是哪里惹他生气了。

后来他想,媒婆追了他那么久他都没答应,却在总管要他娶陆玉的第三天便点头,多多少少,也是希望能得到陆誉谅解之故。

不论自己是做错了什么,那毕竟是他有生以来第一个在意的朋友。

他总觉得看到那人的第一眼时,便似认识了他很久。若非如此,也不会轻率抢了对方的马;若非如此,也不会隔日街上见着那人,立即向前搭讪。

他不想承认,但是,那人离去的这些日子,他着实想他。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陆誉坐在梳妆台前凝视着镜中人的脸庞,看了最后一眼,他闭起双眸,将过往一切从脑海中抹去。

从今而起,他不再是那个仗剑江湖的男子,不再以将来能睥睨天下为首要,他只想停留在小小的铁剑门里,守着那个将与他共度一生的人,以他所说为天、以他所想为地,如此下去。

再度睁开眼,铜镜里映出一张模糊容颜。他浅浅地笑了,左脸颊上一个梨窝显露,里头有着他向来不轻易表露的喜悦。

执笔画眉,轻点胭脂。他心甘情愿为那人换上嫁娘服,抹去一切骄傲,他心甘情愿为那人成为女子,洗手做羹汤。

艳红喜帕盖上,再度掀开之际,他便能是那人的妻。从此世间再无陆誉这人。

三拜过后,他回到房里等待。

喝得醉醺醺的苏解容回到喜房,揭了他的盖头,轻轻吻了他。

那一刻,他凝视着这人的清浅容颜,红了眼眶。

妹妹给了他自己的身份,让他与所爱之人成亲。所以,他们能白头到老了是不?

带着妹妹所希冀的,与这人相守至死,永远不放。

似乎是泪水,落了下来,苏解容慌乱地拿着衣袖擦拭他的脸颊,而后弄花了他抹上的胭脂痕迹。

他的夫婿轻声问道怎么了,小心翼翼的口吻之中,饱含前所未有的温柔。

苏解容有支银白铁笛,那笛系在腰间,走时在他乌衣上左右晃动,偶尔他会拿起在手中把玩,十指翩然,宛若白蝶,叫人目不转睛。

苏解容还是喜欢喝竹叶青,尤其是南城酒庄所产。

陆誉每个月都会命弟子送十坛上好佳酿回来,他不想让苏解容忆起南城美酒,兴起归乡冲动,他想和这个人一辈子一起,他愿为他做尽所有的事。

入夜后,苏解容一如往常坐在凉亭之中看着星星,桌上的竹叶青差不多喝光,他拿着另一壶本想送上,但却远远地看见他惬意饮酒的侧脸,愣愣地停下了步伐。

该说是着迷,抑或眷恋?

往往只要这个人一个抬眉一个笑靥,他便无法自主,心神晃摇。人世间为何要有这样的感情,他的心满满地,似乎有什么要涨出来,这样的情感,叫人觉得可怕。

苏解容执起铁笛,修长的指尖轻按笛孔,柔软的双唇轻轻靠在笛上,一点一点地吹出不成调的曲子。

苏解容抬头,见着了远处的他,绽开笑容朝他招手。

那人眉若远山黛,眸似春水柔,清浅容颜带着一丝醉意,微醺的神情飘渺俊逸。黑色长衫在星光月色下朦胧淡着光辉,彷佛不似世间人。

那人低头摸索音律,尽管吹出来的曲子直叫人掩耳皱眉,但那人脸上如斯温柔,于是所有零散破碎的曲调听在他耳里,一声一声,便幻化作了天籁。

陆誉来到苏解容身旁放下竹叶青,不发一语地坐在一旁,静静听着这人厌笛。

片刻后苏解容停下笛声,有趣地问道:「瞧你听得这么入迷,好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