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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阙(373)+番外

“除了朝廷,先生如何想一展所长,第二选择应该是给朝中大员为幕僚。”见傅浩唇角勾出一抹不屑的弧度,秦凤仪道,“但我想,先生应是不屑为之。”继而,秦凤仪将话一转,“所以我才说,先生不适合官场,官场之人,只看结果,鲜论手段。科举出仕是一条路,但对于官场中人,与人为幕,而后结交关系,再行出仕,未尝不另是一条路。先生连此都不屑,焉能受得住官场倾轧。您想效仿古之大贤,如姜太公在渭水,如诸葛孔明在隆中,当年,闽王想请先生为长史,实在称得上好眼光。而先生果断拒绝,也可见先生之眼力出众。以先生之眼力,观我南夷如何?”

傅浩的性子,其实已被秦凤仪先时的话说的十分不悦,甚至有一种被道破心事的羞恼。此时,秦凤仪既问,傅浩不客气道,“南夷得殿下,幸于此,不幸亦于此。”

“还请先生详论。”

“南夷乃荒蛮之地,贫僻之名,天下皆知,今殿下入南夷三载,南夷便有翻天覆地之气象,自然是殿下治理有方,所以,我说,幸于此。”傅浩道,“若殿下能治南夷二十载,南夷繁华,当不让江淮。但,殿下纵才干过人,出身却是尴尬。您如今已是藩王,于帝位无望,将来,不论哪位皇子继位,您后果难料。而南夷,做为殿下的藩地,必然为会殿下连累。百姓尚可安,但,眼下殿下身边近臣,怕是一朝殿下失势,他们皆是生死福祸难料。”

秦凤仪面色不动分毫,看向傅浩,“这不是什么稀奇话。”

傅浩道,“尴尬之话,自然不稀奇。殿下自己,更是当深知自身处境。殿下才干,较之闽王,高明数倍,草民之所以不敢应殿下之请,并非殿下不够贤明,实乃,殿下此局,天难地险。”

“我能理解傅先生的苦衷。”秦凤仪道,“我亦有妻有儿有亲有友,一大家子的人。”

傅浩看他小小年纪,如此坦荡,先时不悦不免散了几分,心下倒是一叹,道,“我自来南夷,住的是殿下供给的宅子,吃的是殿下供给的饭菜,我有几句话,想与殿下说。先时殿下说的两件事,第一件,藩地治理。治天下从来不是一时一刻之事,凭殿下才干,只要肯下功夫慢慢来,南夷大治,不过是时间的事。第二件,土人之事。我亦听闻土人下山之事,亦听闻殿下组建了土兵。土兵心里能朝廷对殿下有所犹疑,再正常不过。殿下,想彻底的收服土人,有一个办法:出征山蛮。”

秦凤仪眉心一蹙,“可是,一则兵甲未齐,二则,土兵们刚刚下山,不瞒先生,土兵们先时是以部族各自训练。我原想以朝中大将整合土兵,他们并不愿意,如今分了三营,仍是土人治土兵的法子。”

傅浩微微一笑,“他们原本在山上,虽则穷苦些,但仍是各族的头领。现下到了山下,听殿下的吩咐倒罢了。如何能让别人掌他们的族人战士,他们自然不愿的。原就该土人治土兵。”

秦凤仪给傅浩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我是汉人,难免偏狭。”

“殿下若非心胸开阔,给予土人诸多照顾,他们焉能肯下山来呢。”秦凤仪退了三分,傅浩这一向有狂傲之名的,并非得理不让的性子,反是也软和了许多。秦凤仪道,“平山蛮之事,我心中亦是有所打算的。原是想着,再过两三年,土兵训练得差不离了再行出战。”

傅浩道,“殿下,最好的训练就是沙场。一把刀,倘总是不用,刃锋未免要生锈的。”

“可用得狠了,会不会断了?”

“会断就证明不是好刀。”傅浩道,“殿下,您为人,难得慈悲,所以,您对百姓,多有优容。但,正因慈悲,有外敌来袭,您是不惜一战的。您也有平山蛮之心,可恕我直言,两三年后,难道就是准备好的时间吗?这时间,太长了!您手中,有两败山蛮之兵,有何惧之?”

“先生,我们都有妻儿,兵士们一样是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父亲,我每想到他们将出征,为我打仗。我心里便想,配给他们上等兵甲,让他们用心训练,届时,才能在战场之上,能多活下一些。”秦凤仪说着不禁一叹,泄气道,“我这样说,大概没什么雄心大志了。”

傅浩却是一笑,“殿下自然是好意,只是,殿下啊,所谓止戈为武。打仗,正是为了以后的太平。将士们的训练,终究是为了用到战场上。殿下的兵,都是成年的兵丁,每天训练,一年尚不能上战场吗?何况,难道平山蛮是土兵做主力?不!战后利益,谁出力最多,谁分得的利益自然最大。土人想得利,就得明白,先要出力!”

“既然先生说成,那待回去我便试一试。”

傅浩道,“殿下,您应该把目标定得更远。山蛮不过盘踞一州而已,他们也不过是土人部族,论兵械,无法与朝廷的刀枪比锋锐。论谋略,更是未开化之人。论武功,两次败于殿下之手。依殿下武功智谋,平山蛮并不在话下。殿下当把眼光放到更远的云贵之地。”

“那又不是我的地盘儿。”

“可用他们练兵,永远不要让自己手里的刀钝了。殿下处境,如群狼环伺,握住刀,方能护住身后妻儿啊。

第323章 相送

刚开始说过, 秦凤仪一向不喜欢酸生, 更不喜欢才子病。要不是赵长史不停的跟他叨叨傅浩,就是傅浩再有名声, 秦凤仪再想弄个大儒到南夷坐镇, 也不会去请傅浩。因为, 在秦凤仪看来, 有才子病的才子,一般也就跟神经病差不多了。其言行举止,很难令人揣测。毕竟才子这种生物,纵是不喜欢,不理便是, 也不用去得罪他们。尤其现在秦凤仪正要攒个招贤纳士的美名儿,好为官学弄几个有学问的先生来呢。

所以, 尤其傅浩这样有才子病的, 秦凤仪并不想去招惹。尤其,这种性情不佳的才子,很容易让正处于在文人圈里攒名声的秦凤仪陷入被动,结果, 赵长史不停的叨叨。而且, 赵长史叨叨完章巡抚叨叨, 章巡抚叨叨完, 李钊方悦轮番的念叨,仿佛没这傅浩,南夷的天就要塌了似的。

秦凤仪简直被他们叨叨的要耳鸣, 尤其,现下秦凤仪是南夷的老大,别看他一向不是啥好性子,但做老大后,就很有个老大的样儿了,虚心纳谏啥的,秦凤仪哪怕不是啥虚心纳谏的性子,但大家总这样叨叨,为了让这几人闭嘴,秦凤仪最终还是决定去瞧一瞧傅才子。

就当堵这几人的嘴了,秦凤仪如是想。

当天过去的时候,秦凤仪一身浅藕荷色的纱衫,头戴玉冠,脚蹬朝靴,很是有亲和力,完全没有摆藩王的架子。结果,傅浩当头一句,“昔日闽王着人至我家,金万两,田万顷,长史之位相赠,我犹未动心。若是殿下为使浩效力麾下,便请回吧。”

秦凤仪当下就险啐他一脸,靠,本王屁本事没见着哪,就给你金万两,田万顷!还长史之位!秦凤仪要不是做了几年藩王,人亦添了城府,要搁秦凤仪以前的性子,非得臭骂傅浩一顿不可,叫他对镜子照照,知道自己吃几两干饭不!

现下不同了,现在做了这什么狗屁藩王,还是个随时会有倒灶风险的藩王,秦凤仪纵是个暴脾气,想到臭骂傅浩会影响自己名声啥的,秦凤仪也硬生生的强忍了下来!他当时为何一言不发啊?因为,只要他张嘴,必然不是什么好话。秦凤仪憋了一刻钟,终于把火气憋了回去,便回府去了。

回府也没去议事厅,而是回了屋,当着媳妇的面儿,把这姓傅的臭骂了半个时辰。秦凤仪气哄哄的,“你是没瞧见那嘴脸,见我面儿,张嘴就说,闽王给他黄金万两、良田万顷、长史的位子,他都没去!呸呸呸呸呸!”秦凤仪连啐五口,道,“谱摆得比天还大,赵长史、老章、阿悦都是状元,也没他这么大的口气!这么有本事,他怎么不上天啊!”

李镜给丈夫递盏蜜水,知道这是碰壁碰了满脸灰,心里窝火哪。李镜问,“还说什么了没?”

“没!”秦凤仪气鼓鼓的接过茶盏,道,“他还敢说什么,我非叫他去照照镜子不可!还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

李镜见秦凤仪这样儿,不禁问,“你这不是把傅才子骂了一顿才回来的吧?”

秦凤仪叹口气,把蜜水喝光,放在几上,自己往榻上一摊,对媳妇道,“以前不做这个鸟藩王,我爱说什么说什么,爱做什么做什么,也不用受这鸟气!要搁以前,我早把他骂回姥姥家了!屁本事没见,就说黄金良田,难不成,我长得像冤大头!”秦凤仪道,“我再三忍了又忍,一句狠话没说,就窝窝囊囊的回来了!”话到最后,秦凤仪简直是气个半死。

李镜给他揉揉胸口顺气,道,“我看,你是误会了,那傅才子这样说,倒不是要金子要地要官儿的意思。”

“我知道他不是这意思,只是那眼睛长头顶上的鬼样子叫人恼!我一句都没说哪,他就来这么一句!你说说,这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李镜问,“就这一句话,你就气回来了?”

“要不我说啥,我说,你想多啦,我不是去请你的!难不成,还真骂他一顿?”秦凤仪翻个白眼道,“咱们这不正是收揽人的时候嘛。刚给官学请了几个不错的先生,要这时候把这姓傅的骂走,人家一看,我把才子骂走了,以后有才学的人都不敢来南夷,这不就功亏一篑了!我是强忍着,啥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