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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行歌(24)

作者: 江山予青 阅读记录

二人细语絮絮听不真切,而待至宫女回身,祁征便一眼认出那女子,常千里的阿母——琼娘。

琼娘算得上前世常千里最为信任倚赖之人,传闻正是琼娘将弃置宫门的常千里抱回宫中,袒护照看,直至成人。

谁知待至常千里身居煊赫高位之日,反倒寻个由头将那琼娘赐死,其心狠毒,不如狼虎。

只见琼娘正回身出门去,却不想余秋亭自腰间将佩剑拔出,势如疾风,将琼娘后心刺穿,琼娘原本佝偻枯瘦的背脊好似被一只手擎起,蓦地挺直,脚步踉跄着朝前方扑倒。

“你——”低哑的嗓子只吐出一个字,苍老的声息便埋没红雪之中。

余秋亭朝祁征看去,目间复又换上素日和气温善的眼光,仿佛那血泊之中的老妇无关于他,嘴唇轻碰,“祁——兄,别来无恙。”

“为何要害死她?” 

“正是她纵火烧了迎雪阁,”余秋亭摊手,“我方才同她对峙,言语之间,这歹毒妇人不仅放火烧了山阴那座,竟还有烧毁祈春阁的念想。”

“祁兄,别忘了这常公公和皇上颇多宝物还在此处,若遭焚毁,谁人也担待不起。”余秋亭朝祁征身旁的侍卫使了使眼色,后者会意,趁其不备,蛮力将祁征敲晕带回。

一梦漫长,前世浮光掠影,自被尘清仙师荐为国师,自是不少为大回国势辗转,清正端直、鞠躬尽瘁,最终却沦落为扮作荒唐闹剧的丑角卒子。

惺忪间好似有一双手附贴在额上,凉如新雪,耳中闻见几句含糊语句,良久意识回笼,抬手揉了眼,周匝才在眼见渐次清晰,云屏之后似有微许响动,烛火摇曳,将一道黑影拓印墙上,庞然可怖。

祁征心下一震,悬着心谨慎向那屏风后探去,却见那书案之上,谢凌春正四仰八叉地翻看经书,身旁搁了几碟葵籽点心,俱是宫中遣人送来的。

祁征才落下一颗心,却闻见门前侍卫扬声,“祁大人,身体可还安好?是否需卑职寻大夫?”

“无妨。”祁征一颗心又高悬而起,一双眼瞪住谢凌春,后者才将一块十景点心塞进嘴里,含着笑朝祁征摆手。

祁征一时无语,直至闻听门前侍卫退去,才将那案上之人拉拽起来,怒目而视。

“祁大人这是要下逐客令?”

“……”

只见谢凌春身着窄袖轻捷、便于夜行的黧青单衣,握书的指节通红,发上挂别几枚松针,一绺乌发自束发之中垂落,好不狼狈。

祁征面上虽愠怒,一双手早将那狐裘裹在谢凌春身上。

“半日不见,祁大人这都会心疼人了?”

祁征剜了谢凌春一眼,却不想嘴里蹦出一个“嗯”字。

谢凌春眉头紧皱,将信将疑看向祁征,却不想祁征便藉此认真盯起谢凌春来。 

谢凌春暗忖,莫非风月话本看得多了,也学了些腻话歪招?

谢凌春被盯得混不自在,正欲挪步,却不想牵扯踝腕酸疼,夜间翻墙之时雪滑跌落,彼时未有痛感,此时竟发作起来,一个趔趄,正欲撞碰那木架,却被祁征眼疾手快地将人扯回。

祁征一言不发,自柜间寻了些伤药,褪去足衣,踝上早已淤青。 

轻手将药敷上,谢凌春疼得“嘶”地仰面倒吸冷气。

“轻点。”

足衣之下一双足冷如坚冰,趾上尚还留着往年的冻疤,今年再如此折腾下去,便又离发作不远。

祁征便顺势将手覆上,手温包裹冷凉的足,好似捧着一块寒冰,将暖热置换与冰雪。

也好似捧着一团灼人的火,祁征只觉心烧得慌。

甫一上手,谢凌春恼羞成怒,好似遭针刺,费事将脚缩回去,觉不对味,又伸过另一条腿在祁征胸口踹了一脚。

祁征吃痛,按着胸口咳了两声,抬眼望他,只见光线游走于谢凌春颌角喉间,细绒毛连缀成暖黄虚影,倒将人映得温意融融。

祁征心间却好似被扔了一串爆竹,眼下便要引燃。

一手扶着桌案缓缓起身,目光也一同攀缘而上,却迟迟不知落定何处。

“就在这,”谢凌春将手后撑,仰面对上祁征的眼睛,“别找了。”

祁征胸口那团火遍烧成滔天巨浪。

他想便是这样赴死,也是值当的,可是他想活下去,和他所辜负、所误解、所诋毁、所推心、所爱的人一道。

活下去。

既知每个人结局,却无可掌控以何种方式抵达结局,那遍溺亡于此刻,溺亡于另一团火。

至少都在燃烧。

后来每忆,谢凌春总奚落他莽撞生涩,却绝口不提他自诩老练却又无措张皇、极力掩藏的窘态。

翌日冬阳炽盛刺目,祁征见谢凌春将要醒转,遂自身后轻覆住谢凌春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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