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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且莫言(44)

而此时,他身后的管家也赶了上来:

“怎么了?顾爷,您走那么急——相爷!”

负手站在庭院里,苏寒凛向着管家点了点头,示意他先离开,这才对沉着脸的顾长惜开口:“进来吧。”

深吸几口气,压下几乎冲口而出的质问,顾长惜随着苏寒凛走进庭院西北的小亭。

示意对方坐下,苏寒凛伸手拿起紫砂壶,斟了两杯茶。

“茶……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师父那里的事情都办妥了?”轻啜了一口,苏寒凛闲聊般的开了口。

不看苏寒凛递过来的茶杯,顾长惜只是直直的盯着苏寒凛,开口:“是——你呢?”

“……”端着茶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一会,苏寒凛才轻轻放下茶杯,“什么?”

“你知道的。”直视苏寒凛的眼睛,顾长惜说——在见到苏寒凛,甚至就在开口之前,他都以为自己会很愤怒,然而当真正开口了之后,顾长惜才发觉,自己原来有着足够的冷静。

——或许只是因为,另一个人已经疯了。

静静的回望了一会,苏寒凛垂下眼睑,看着放置在桌上的茶杯。茶杯是青色的,很温润的颜色。但盛在杯中的澄黄茶水,却沉寂若死。

良久,苏寒凛微闭眼,轻吐一口气: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像是脑中的某根弦被挑断,顾长惜脑海足足空白了数秒。而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将石桌上所有的东西扫落在地了。

瓷器落地的声音连城一片,碎裂的瓷片飞起,复又落下,洒了一地。

胸膛剧烈的起伏着,脑中一片轰鸣,既然剧烈的疼痛起来。用力握着拳,顾长惜过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又如何?——他要削弱你的势力,你不抵抗便罢,竟然还帮着他削弱——短短十数日,他便能把你的势力拔除大部分?——我不信!”

猛的一掌打在石桌上,顾长惜起身怒吼。

面对对方的失控,苏寒凛只是沉默,随后才说:“你知道我要什么。”

“你要什么?”冷笑了一声,顾长惜说,“我自然知道——不知道的只是你!你要他,你这样要得到他?你这样只是白白做了他的踏脚石!他根本不会——不、会、记、得、你!”咬着牙,他一字一顿的说。

倏然握紧了拳,苏寒凛身子紧绷。默默平复了一会,他才淡淡开口:“长惜,你不知道。我并非要他,只是——”

只是……终究,苏寒凛没有说下去。

有些事,他并非没有做过,然而到最后,带来的也不过是更彻骨的疼痛……这世上,唯有一个人,他不想再伤害也不能再伤害。

“只是什么?只是疼,只是怜,只是爱?”像是突然被抽了力气,顾长惜整个人疲惫了下来。抚着额,他重新坐下,无言半晌,才开口,问:

“你成全了自己的感情,却把别人都置于何处?朝堂中暗流汹涌,一步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你要置那些人,那些信任你的、依附你的,什么都没有错只是不幸看错了人的人于何处?!”声音慢慢变高,到最后,顾长惜几乎嘶吼出来。

“顾爷!……”为内院传出来的吼声惊到,管家匆匆赶了过来,有些无措的看着怒吼的顾长惜和沉默的苏寒凛。

“滚出去!”头也不回的怒喝,顾长惜只是盯着苏寒凛,盯着他,慢慢的问,“——你,要置我于何地?”

微微动容,苏寒凛开口:“长惜……”

打断对方的话,顾长惜说:“你要权,我帮你掌权;你要他,我帮你谋划。大师兄,我敬你,重你,你——”戛然止住,他怔怔的看着对方,半天才颓然笑出声,“罢,罢,到底也不过只是我心甘情愿……只是,我不可能看着你去死。”

“——大师兄,这么下去,你迟早会死。”静默片刻,顾长惜淡淡道。随即,他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相爷,顾爷他……”吃惊的看着顾长惜离开的背影,好一会,管家才转身对着苏寒凛说。

摆摆手,打断了对方的话,苏寒凛开口:“先下去吧……我自己呆一会。”

这么说着,他站起,慢慢的在凉亭内走着。

鞋底踩在碎瓷片上,发出轻轻的吱呀声……似乎还伴随着些许刺痛。渐渐的,苏寒凛停下,默默的望着一地狼藉。

半晌,他蹲下身,伸手去捡其中一片反射了阳光的碎瓷片。

瓷片不大,但边沿很尖锐,而且并不规则。

看了一会后,苏寒凛伸出手指,顺着瓷片的边沿慢慢抚过。

鲜血渗出,慢慢晕染了白色的瓷片,而刺痛和莫名的冰凉,却从手指的伤口处流入,传到心脏。

浓稠的血,开始顺着瓷片的尖角滴落,一颗一颗,清楚的掉到地上,溅起,复落下。

“……死么,”站起身,苏寒凛低声自语,“这样也好。等到那时,我便再也不……”

再也不……

第38章 现实

“……江南一带,则,”隐沙殿内,正宣读奏折的常顺看见悄然走进大殿的人,突然顿了一顿,但紧接着,他便又继续开口。

只是端坐在椅子上的君莫言,却已经发觉了不对。微微转过头,君莫言的眼睛看向常顺的方向,问:“顺爹?”

放下手上的奏折,常顺还没有说话,悄然进来的人便先行开口:“参见皇上。”

听见了来人的声音,君莫言先是一怔,随即不自觉的柔和下神色:“皇叔今日怎么有空?——顺爹,你先下去吧。”

合起奏折,常顺点点头,退了下去。只是在离去之前,他侧过头,看了站在旁边的君辰寰一眼。

带着点莫名冰冷的一眼。

注意到常顺的视线,君辰寰微拧起眉,心下极快的思索了一番,却找不出原因。

“皇叔?”而这时,君莫言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既然找不出原因,君辰寰也就不再多花心思。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在君莫言身上,他上前一步,仔细的看了君莫言的眼睛后,才问:“眼睛好些了吗?”

“还是和之前一样。”这么说着,君莫言微停一会,突而问,“皇叔打算一直这么下去?”

“什么?”几乎下意识的有了不好的感觉,君辰寰皱眉,问。

“……”一下子沉默了下来,君莫言睁着眼,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光芒——微弱的、模糊的,从来不曾变化过的光芒。

“皇叔……”开口叫了一声,君莫言复又停下,只是思索着,好半天,才继续说,带着些悲哀——也只有在君辰寰面前,这份压抑在君莫言心底的悲哀,才有机会被释放。

“从来没有一个皇帝,是瞎——”

“莫言!”蓦然沉喝一声,君辰寰沉下脸,明显不愿听到那个词。

然而这次,君莫言却没有随君辰寰的意思停下,而是继续平淡却坚定的说:

“——瞎子。皇叔,你知道的……这样下去,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兴许是君莫言的话委实过于冷静,君辰寰足足过了半天才再次开口:“别担心,太医会……”

但仅仅说到一半,君辰寰就说不下去了——或许是因为他自己也知道那只是安慰,又或许不过是因为对方从容平静的神色。

看着对方的神色,君辰寰不由有了一丝恍惚。

记忆里的人,似乎还是小小的,会哭会闹,会拉着他的衣服不让他走的孩子。而现在站在眼前的,却已经是一个能清醒的独自面对所有问题的至尊了。

这么想着,君辰寰看着君莫言,心中多了某些复杂的感觉。

“皇叔入宫有什么事吗?”眼睛看不见,君莫言自然无法判断君辰寰到底在想些什么。因此,在君辰寰久不开口之后,君莫言就转了一个话题,问。

听到君莫言的问题,君辰寰随口回答:“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来宫里替玉儿登册罢了。”

神色在一瞬间变得僵硬,蓦然睁大了眼,君莫言似乎想看清楚什么。但眼前……

眼前,什么也没有。

“莫言?”没有看漏君莫言的变化,君辰寰开口,有些不解。

慢慢放松身子,君莫言小心的呼吸着,似乎一旦用力便会扯断什么东西一般。

玉儿、登册……是了,之前便一直有传言说七王爷打算娶妻,是他一直不在意……或者说无法在意?

轻轻咬着牙,过了好一会,君莫言才笑,微有些勉强:“皇叔……有正妻的人选了?”

“是陈先生的提议。”点点头,君辰寰接口。

“……那么,皇叔是喜欢那女子了?”直直的对着君辰寰的方向,君莫言深吸一口气,克制着身子不自觉的颤抖,问。

喜欢?听闻这句话,一下子浮现在君辰寰脑海里的,却是另一个身影。

……是了,若非是她,他也不至到现在还没有正妻……娶谁,对他而言,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差别。这么想着,君辰寰摇摇头,只是说:“玉儿温良贤淑,是王妃的好人选。”

听懂君辰寰话里的意思,君莫言宛若被人浇了一盆冰水,一下子冷到心底。

——无关乎情爱,只是合适,只是需要——但这恰恰比君辰寰喜欢上别人更让君莫言难受。

不,其实不管君辰寰到底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需要,都和君莫言没有什么关系——他们不止都是男子,还是叔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