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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戟(21)

慕枕流提了七天的心终于缓缓放下,脸上露出了连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他们是俞大人派来保护我的。”说着,朝两个衙役拱了拱手,“抱歉。我的朋友刚刚对两位有所误会,多有得罪。”

衙役忙道不敢。

夙沙不错皱了皱眉,上下打量他:“你连他们都打不过?”

慕枕流哑然。

“不过,你为何要他们保护?”

慕枕流张口欲言,夙沙不错又自言自语地接下去道:“你几时与俞东海走得这么近?”

慕枕流怕他口无遮拦,传到俞东海耳里,横生误会,忙道:“个中缘由我一会儿再与你详说。”

夙沙不错看着门边的轿子道:“你要去哪里?”

慕枕流道:“总兵府。”

夙沙不错皱眉道:“唐驰洲?他的酒和马尿似的,有什么好去的!”

慕枕流冲衙役笑笑,拉着夙沙不错往里走,看左右无人,才道:“上次幸得他援手,才能……”见夙沙不错面露不悦,笑着收口,“自当亲自上门道谢。”

夙沙不错道:“要不是我放你一马,你以为他带着那群酒囊饭袋能顶个鬼用?”

慕枕流道:“若不是他找上门来,你何时会放我一马?”

“等我高兴时。”

“你一见他就高兴,我岂非还是要谢谢他。”

“……”夙沙不错怒道,“谁说我一见他就高兴!我是见他很不高兴,恨不得他快点滚开!”

慕枕流道:“那也要谢谢他。”

夙沙不错瞟了他一眼道:“你不是与俞东海交好吗?唐驰洲是方横斜的人……你想左右逢源?”

慕枕流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唉,先说说你。信可送到了?广甫兄……怎么说?”

夙沙不错心下一沉,莫名的不悦,猛然甩开他的手,冷哼道:“你只惦记你的广甫兄。”

慕枕流鼻翼突然动了动,不着痕迹地凑近夙沙不错。

夙沙不错对人的靠近极为敏感,立刻伸出手指阻止:“你做什么?”

慕枕流脸色微变道:“你受伤了?”

夙沙不错面色顿时有些不自在,兀自进屋去了。

慕枕流满腹疑问,尾随在后。

夙沙不错进了屋,大马金刀地坐下,自顾自地斟茶。

“水是昨日的,我叫人泡壶新茶给你。”慕枕流伸手去拿他手里的茶壶,夙沙不错瞪了他一眼,右手扬手,将茶杯摔了出去。

慕枕流看得目瞪口呆,不知他突然发作为哪般。

夙沙不错也愣了一下,觉得自己这顿脾气发得没头没脑。只是他一向我行我素惯了,很快将异样压了下去,眼珠子动了动,扫过地上的碎片,撇了撇嘴角,提起茶壶,嘴巴对着壶嘴,咕噜噜地喝起来。

慕枕流在他对面坐下。

夙沙不错喝了半壶茶,脸色才好看些:“茶具太旧,我买套新的给你。”

茶具是不久前新买的,自然不会很旧。慕枕流知道他是找借口,掩饰自己适才的脾气,也没有揭穿他,朝听到动静赶来的衙役和厨娘摆了摆手。

厨娘拿了扫帚,小心翼翼地将碎片扫了。

夙沙不错将怀里的两封信拿出来,拍在桌上,道:“找不到!”

慕枕流低头看了看信,其中一封的角上还有个淡淡的齿痕。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将信收入怀中,转身往外走。

夙沙不错眼珠子跟着他的背影一直挪到门口看不见的位置,屁股牢牢地粘在凳子上,静静地等了会儿,始终不见慕枕流回来,眉头一皱,冲到后门,抓着刚刚从外头进来的门房道:“慕枕流呢?”

门房道:“大人刚走。”

夙沙不错沉下脸:“去哪儿了?”

门房摇头说不知。

夙沙不错的手指加大了力气。

门房痛得唉唉叫:“总兵府……大人说去总兵府!”

轿子路过市集,两旁喧哗,闹得头大如斗的慕枕流越发头痛,耳里隐隐听到嗡嗡声,思绪难以集中。他伸出手指按了按太阳穴,想到一会儿要见唐驰洲,连忙停下轿子,叫人去药房里买些清凉油。

未几,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隔着轿帘子轻轻柔柔地说:“你是军器局的慕大人吗?”

慕枕流按压太阳穴的手指微微一顿,伸手拉开帘子。

一个六七的丫头穿着一身粉色的袄子,怯生生地抓着轿杆,圆乎乎的脸蛋上镶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正好奇又害怕地望着他。她鼓起勇气又问了一遍:“你是军器局的慕大人吗?”

“他是。你是谁?”夙沙不错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小丫头吓了一跳,水汪汪的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突然从轿子另一边探出来的脑袋,红着脸道:“我,我叫芳芳。我是给一个叫慕大人的人送信的。”小手从衣襟里摸出一封带着胭脂香的信,上面写着慕郎亲启。

夙沙不错看慕枕流的眼神顿时有些微妙。

慕枕流心里隐约有了些猜测,接过信道:“谁让你送信的?”

芳芳说:“一个很漂亮的大姐姐。”

夙沙不错似笑非笑地说:“不愧是风流才子,几天不见就结实了个漂亮的大姐姐。怪不得你的前任能成为军器局三宝之一。”

慕枕流道:“她的人呢?”

芳芳回头看了看,张望了会儿,失望地摇头道:“不见了。”

慕枕流像是料到了这个结果,叫回来的轿夫在路边买了串糖葫芦给她,又给了几文钱才打发走。

22第二十二章 混闹

军器局的轿子不大,仅容一人,夙沙不错非要挤进来,使得两个轿夫苦不堪言,抬着轿子的时候,摇晃得厉害。慕枕流被挤到一边,贴着轿子的内壁,一脸的无奈。

夙沙不错的目光状若漫不经心地扫过他手里的信封道:“嗯?不打开看看是哪位红粉佳人?”

慕枕流展开信,却避开了夙沙不错的目光,不等他发作,就一扫而过,将信又折了起来:“看好了。”

“……”

夙沙不错阴沉着脸道:“我看不得?”

慕枕流被他的理直气壮闹得哭笑不得:“信上说,只给我一个人看。”

夙沙不错道:“别忘了为你寒窑苦候的黄小姐。”

慕枕流道:“……黄家家境还不错。”不知黄老爷知道自己家被称为寒窑是什么心情。

夙沙不错道:“你还没告诉我为何与俞东海走近?他又为何要派人保护你?”

慕枕流道:“你也没有告诉我是否见到了高邈,为何没有送信给他。”

夙沙不错瞪着眼睛:“你竟然威胁我?”

慕枕流愕然:“这是威胁?”

夙沙不错道:“我若是不说,你也不会说了?”

慕枕流道:“有来有往,才算公平。”

夙沙不错想了想道:“这不一样。高邈和你……呵!你想知道他的消息想得抓心挠肺。俞东海与我嘛……我管他去死!”

慕枕流问道:“那你急什么?”

夙沙不错:“……”

轿子猛然震了一下,让抬轿的轿夫肩膀一沉,差点将轿杆脱手,同时,夙沙不错从轿子里一跃而出,脚在杆子上轻轻一点,就越过轿夫的头顶,落到了前头。

轿夫吓了一跳,忙放下轿子。

夙沙不错狠狠地瞪了轿子一眼,自顾自地走了。

轿夫小心翼翼地看向轿子,里头的人没露面,只是平静地说:“继续上路。”

轿子一颠一颠地颠到总兵府门口。当轿子落下,轿夫就不顾形象地瘫坐在地上,动根手指都没力气了。

慕枕流有些愧疚,给了他们一些银子喝酒。

总兵府的门房看到轿子,早早地迎了出来:“可是军器局的慕大人?”

慕枕流递过去拜帖。

门房扫了一眼,连忙道:“大人正在府中恭候。”说着,一路引至花厅。

厅中两个人大马金刀地坐着。

唐驰洲见慕枕流进门,起身拱手道:“慕老弟,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啊。”

慕枕流一边回礼一边笑道:“几日不见,唐大人风采更胜往昔!”

旁边一声嗤笑,夙沙不错捏着花生,悠悠道:“好比仔猪变牙猪,牙猪变汤猪。”

唐驰洲嘴角抽了抽道:“好端端的不拘一格庄你不待,跑来平波城做什么?”

夙沙不错道:“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

夙沙不错道:“就是看你不好看。”

唐驰洲的扇子飞快地摇了几下,驱散自己上涌的火气,对慕枕流道:“慕老弟,这小子我看一会儿都受不了,你怎么忍得住天天与他待在同一个屋檐下?”

慕枕流叹气道:“苦中作乐罢了。”

“哼!”

夙沙不错鼻子里发出不悦的冷哼,见慕枕流和唐驰洲都不当一回事,自顾自地坐到另一边交谈,忍不住又重重地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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