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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戟(5)

唐驰洲说是在山下等,仍派人埋伏在山上接应,看他呆在庄前不走,怕夜长梦多,忍不住上前催促。

慕枕流歉然一笑,跟着他下山去了。

唐驰洲不但在山下等,还在山下凉亭设宴等。

原林庄,现不拘一格庄,建在孤山上,荒无人烟,难为他摆了一桌热腾腾的宴席。

慕枕流在唐驰洲的招呼下落座。

两人碰了几杯酒。

酒暖了胃,话匣便打开了。

唐驰洲道:“离上次见慕大人,已有八年之久。”

慕枕流一怔。

唐驰洲道:“慕大人那时候未及弱冠,想来是不记得了。那时令尊还是沈相麾下第一谋士。”

慕枕流微笑道:“唐将军指的可是家父寿诞的那次。”

“哦,你记得?”唐驰洲又惊又喜。

慕枕流笑而不语。他目力不佳,记性不错,若非人太多,让他无法一一看清,如唐驰洲这般人物,就不会没有印象。

“没想到那时结下的缘,竟到今日才开花结果。”唐驰洲拿起酒杯,“来,我们日后既是同僚又是同窗,恕我厚脸皮,令尊当日曾教了我一个字,是我一字之师,我有今日也亏的那一字之助。所以,纵使你不认,我心中也当我们是同窗啦。”

慕枕流虽知他是在拉拢自己,可是在父亲这面大旗面前,也无可奈何,只得又陪饮了几杯。

唐驰洲与他天南地北海侃了一通,突然压低声音道:“以你我情谊,我有事自不瞒你,你有心事也可与我说。夙沙不错崛起于近两年。此人虽然生性乖张,目无王法,行的事倒还有几分道理,往日针对的也都是些为非作歹的恶人,慕老弟怎会被牵连进去。”

慕枕流苦笑着将自己向黄小姐退婚的事情说了,原因含糊地一笔带过。

唐驰洲笑道:“原来是胭脂账!哈哈哈,不错,呃,”他想起夙沙不错的名字,脸色微妙地变了变,才接下去道,“如慕老弟这般风流倜傥的人品,理该是这种原因。”

慕枕流知其误会,也懒得多做解释。

两人又喝了一回合,才拔营出发。

临行前,唐驰洲看着他额头的伤口以及走路时不自然的姿势,低声提醒道:“夙沙不错近两年惩治了不少贪官污吏,已惊动了上面。短则三月,多则半年,必会有人来收拾他。慕老弟胸中的火气,不妨缓一缓。反正他也没有多少日子可逍遥的,”他笑了笑,“到时候,自然是你想如何便如何。”

夙沙不错虽然绑架他又捉弄他,但想到黄小姐,慕枕流心中就生不出火气,反倒无限愧疚。加之,夙沙不错的举动幼稚有余,侮辱不足,并没有真正如何,所以慕枕流对夙沙不错不但没有恶感,而且因为他照顾黄小姐的关系,有着几许感激产生的好感。

只是这些话不好对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唐驰洲说,慕枕流便笑着点点头。

第六章 跟随

不论唐驰洲接近慕枕流的目的为何,且说他待人处事,确实让人如沐春风,无可挑剔。慕枕流看着眼前一车一马一轿,暗暗感叹。

唐驰洲见慕枕流上了马车,翻身跃上选剩下的枣马。

慕枕流惊讶道:“莫非是唐将军坐骑?”

唐驰洲哈哈一笑道:“可惜未入慕老弟法眼。”

慕枕流道:“慕某骑术不佳,怕辜负神骏。”

唐驰洲笑道:“你是沈老得意门生,诗词歌赋我比不得你,但说到弓马骑射,慕老弟又比不得我了。你若有兴趣,我大可来校场转转,哥哥带你挑匹温顺的小马驹,保管你一天骑着走,两天骑着跑,三天骑着跳。”

慕枕流连声道谢。

唐驰洲上马之后,亦步亦趋地跟着车,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两人相处和谐。

两万兵马兴师动众,到底扎眼。唐驰洲不好明目张胆地在官道上走,便专挑山路。这可苦了在马车中颠簸的慕枕流。到了傍晚歇脚时,他腰酸背痛得几乎直不起身,早早就入帐篷歇息。

他睡得早,醒得也早,醒来时,觉得帐篷里有人看他,连忙睁开眼睛。

对方没察觉他突然睁眼,愣了下,才道:“你倒警醒。”

慕枕流慢吞吞地坐起来:“夙沙公子。”

夙沙不错道:“你是否要问,我为何会出现在你的帐篷里?”

慕枕流摇头道:“黄小姐可好?”

夙沙不错道:“她好与不好你心中最是清楚,何必惺惺作态?”

慕枕流苦笑着低头。

夙沙不错在他身边躺下来。

慕枕流下意识地挪了挪身子。

夙沙不错道:“你怕什么?”

慕枕流抱着被子,心中思绪万千,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若现在说,想知道你刚刚提出的那个问题,可还来得及?”

“来不及。”夙沙不错闭上眼睛道,“我现在只想好好地睡一觉,什么都不想回答。”

慕枕流道:“你进来的时候唐将军的人可有发现?”

夙沙不错道:“或许没发现,或许发现也装没发现。你担心吗?”

“担心什么?”

“说不定唐驰洲以为我要对你不利,正躲在暗处祈祷我快点得手,再渔翁得利。”

“唐将军若要对我不利,何必等到现在?只需在我被困不拘一格庄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晓得就好了。”

“你是平波城新上任的军器局掌局,若是在他的地盘出事,他难辞其咎,自然要来救你。”

慕枕流摇头道:“不拘一格庄是柏州境内,他身为驻防大将,置之不理也是理所应当。”

夙沙不错道:“你为何字字句句都替他辩解?”

“我如是想,自然如是说。”

“他是方横斜的人,你不怕?”

慕枕流道:“不管是天机府主,还是家师,都是朝廷的人。”

夙沙不错突然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不满地嘟哝道:“我要睡了,你别吵我。”

慕枕流想起唐驰洲之前对自己的暗示,显然对夙沙不错的态度并不友善,一会儿看到夙沙不错从自己的帐篷里走出去,不知会如何想,更加睡不着。

随着天色越来越亮,帐篷外渐渐有了动静。不知过了多久,唐驰洲的声音响起:“慕老弟?”

慕枕流看看熟睡的夙沙不错,无可奈何地起身,掀开帐帘。纵然他动作很快,还是快不过唐驰洲的眼睛。“你帐中……”唐驰洲以为他金屋藏娇,正要调笑两句,想起这是自己的营地,除了慕枕流之外,都是他的麾下,若他帐中有人,极可能是……他的兵?

慕枕流一看唐驰洲的脸色,就知道藏不住了,只好道:“抱歉,唐将军。”

唐驰洲的表情十分复杂,既想问他用什么狐媚手段一天不到的时间就诱拐走了自己的一个部下,又想说军营里都是五大三粗的糙汉子,再猴急也不该猴急到饥不择食的地步。

慕枕流看他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暗道:看来唐驰洲对夙沙不错的恶感,比想象中更甚。

“慕老弟啊。”唐驰洲心思百转,终是叹了一口气道,“是哥哥思虑不周啊。”

莫不是他担心夙沙不错对自己不利,所以后悔没有多派几个人保护自己?

这么一想,慕枕流倒有几分感动:“唐将军一片好意,慕某明白。这件事实在不能怪将军,说到底都是慕某自己惹来的。”

他这是承认主动勾引自己的部下?

唐驰洲恨不得掀起帘子,将里头经不起考验的蠢货好好拉出来揍一顿,可当下慕枕流还在,不好撕破脸,再说木已成舟,就算将里面的人烹炒煎炸也无法改变已发生的事。他调整了一下表情道:“你让他出来吧。我不怪他便是。”等回了城,慕枕流见到千娇百媚的女子后,定然会忘了这段是,到时候,要杀要刮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慕枕流道:“他昨夜没有睡够。”夙沙不错似乎是凌晨赶到的,自然没有睡够。

听到唐驰洲耳里就是另一层意思,干笑两声道:“慕老弟到有怜香惜玉之心。”

怜香惜玉四个字用自己和夙沙不错的身上实在怪异。

慕枕流吃不准唐驰洲这么说是故意发现心中不满,揶揄自己,还是开玩笑,只好赔笑道:“我与他相识不久,却知道他的脾气实在算不得好。”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兵大爷,竟然敢在他面前“脾气不好”。唐驰洲越是不高兴,手里的蒲扇摇得越欢,温和地说道:“此处风景秀丽,不如我们一道走一段?”

慕枕流怕他调虎离山,对夙沙不错不利,便道:“昨日干了一天的路,有些疲乏,还想在帐中多歇一会儿?”

“要多歇一会儿?”唐驰洲停下了摇扇子的手。

慕枕流道:“我想他不多时就会醒了。”

唐驰洲皮笑肉不笑道:“也罢,就等他醒了再说吧。”

他们各说各的,竟也连得天衣无缝,因此,唐驰洲直到看到夙沙不错从帐篷里走出来时,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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