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理取闹(75)

有南笑笑：“你都听到啦？”说着，撩起左手衣袖，露出一道平稳整齐的疤。

之凌牵过那只手，一言不发盯着那疤痕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面向有南，轻轻将他揽进怀里。

“我都不知道。有南。我什么都不知道。”

有南指头微曲，愣了一下，回抱住之凌。

“之凌。我想喝酒。”

之凌又带着有南走了一会儿，进了一家酒吧。一进门，扑面而来的音乐与吵嚷声令有南不自觉皱了皱眉。

有南摇头：“我不喜欢这里。我不喜欢酒吧。我不喜欢一切人群聚集的地方。之凌，我想回家。”

拦了车回家时李子扬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知干什么，财神爷倒是热切地来迎接。

不比别墅，这边只有餐厅旁一个小吧台。之凌取出几瓶珍藏的酒，给两人倒上。

有南像是心情很不好，一杯一杯喝得狠。

之凌一言不发看着他，时不时轻抿一口杯中的酒。

再好的酒量也经不起有南这样一杯一杯干干脆脆地灌，但是有南喝醉以后和平时看上去也没有多大区别，只是喝过酒，好像就给人感觉更孤单了。

财神爷和之凌好几天没见，这会儿他一回来，就在他旁边巴巴望着，时不时蹭一下他的腿。

有南仿佛是觉得有趣，欠身去摸了摸财神爷的脑袋，被财神爷一爪子挥开。

有南哈哈大笑，坐起来又喝了一杯酒，嘴边的笑就缓缓散了。

他低眸，看着财神爷神气的模样，低低道：“之凌，你有狗，可我没有猫了。”

他轻轻放下酒杯，杯底与吧台相碰发出一声脆响，而后轻轻一笑：“你从来是要什么有什么，而我是要什么，什么都没有。”

“十八年可以让一个人对社会一无所知，不会剥鸡蛋不会理被子，也可以让一个人失去向世界做出要求的勇气。”

“我能感受到自己的变化。从无理取闹胡搅蛮缠，从锲而不舍非要一样东西，从偏执，从愤怒，从怨恨......”

有南说着说着，眼眸渐渐放空，似乎透过眼前的空气看见了久远的画面。

画面中约莫四岁的有南和许愿有依同桌吃饭，由于人还太小，从前总是被林雪梅宠着，根本没学会自己如何吃饭，只能巴巴地望着对面两人，盼着他们给他喂饭。

但许愿吃完了就上楼了，而有依待楼上门关上以后就将空碗都收走了。有南呆坐在餐椅上，晃着冻红的脚，没等来一声询问，哪怕是一句“有南，怎么还不吃饭呢？”

四岁的有南还是很爱哭的，他看见桌上只留下他一人以后，委屈得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但四岁的有南也是很明事理的，他认真地想：没关系的。他们没有照顾过我，不知道我不会吃饭很正常。我去找他就好了。

于是他跳下椅子，光着脚跑在冰凉的地板，端着凉透了的饭跑到厨房，大眼巴巴地望着有依，一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一顺不顺看他，乖巧道：“有依，我不会吃饭，你能不能喂我啊？”

有依打开橱柜将洗净的碗放进去，也不回头，淡声道：“自己学着吃。”

有南摇头：“那你能不能再喂我最后一次。我慢慢学好不好啊？”

有依蹲在地上，指尖扶着橱柜门顶端，目光轻轻落在一摞碗上，淡淡道：“那你就别吃了。”

有南愣住。

37、第三十七次无理取闹

◎我得告诉他，他也是有人爱、有人纵容的。◎

起先他是不相信的。

大人们总是喜欢装狠心来逼孩子做一些事情，但他们都很心软，不会让他真的饿肚子。

反正林阿姨就是这样。

所以他张嘴就哭出来，一直哭一直哭，还越哭越大声。

哭就对了。哭了有依就会心疼，他一心疼，就来给我喂饭了。

可是一直到凌乱的厨房变得一尘不染，有依也没有看有南一眼。

他转过身，解开围裙，问：“要自己吃吗？”

有南抬头仰望他，那时候有依的身影还是很高大的。他不哭了，眼眶里含着眼泪，朝他摇摇头。

有依接过他手中的饭，就在他破涕为笑的一瞬，转身将饭全部倒进垃圾桶。

有南愣住了。

笑容还没散去，泪痕还没干。

有依从他身旁经过，带起一阵微风。

时光仿佛是从那一刻起变得慢了起来，像一位驼背老人费力地拉着一大口袋破烂往前。

林雪梅才刚走，偌大的别墅好像突然之间不再有任何人声。

双脚冻得发胀发疼，又有些麻木。在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有南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回到客厅的阳台，在正中间坐下，两腿打直，微微分开一点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