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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床笏(183)

如今京城里都知道李诗遥是在温家落难的时候抛家弃子的,如今温养谦再婚,却尚了公主,这是何等的荣耀,所以众人不禁都嘲笑李诗遥,坊间甚至有人编排出些戏文来嘲弄讽刺。

李国公府见李诗遥再入温家是不可能的,还想给她另寻一门亲事,可毕竟是恶名在外了,京内有头脸的人家都不肯要,好不容易选了一个,却是京郊一个皇粮庄头,且年纪大了,家里妻妾成群的。

李诗遥后悔莫及,在府里寻死觅活了几次。

及至开了春,过了花朝节,范府那边却也有一门喜事,那就是东城的亲事,原来冯夫人千挑万选,终于给东城择了京内秦御史之女。

虽然冯夫人跟琉璃这边,以及温姨妈那边都冷淡了,可毕竟都是有头脸的亲戚,又是这种热闹喜庆的事,礼数自然是周全的,早就派了曹氏亲自过府来请了。

且东城又跟琉璃养谦向来极好,所以两人不管如何都是要去赴宴的。

这日,范府门庭若市,来赴宴拜贺的,送礼的,摩肩擦踵。

冯夫人在内招呼一干诰命女眷等,又听报说琉璃跟温姨妈到了,少不得起身相迎。

彼此见了,略微寒暄,落座之后,冯夫人因见宣仪公主病没有驾临,便笑道:“公主殿下想必是不肯赏光呢?”

温姨妈一笑,倾身靠近,在冯夫人耳畔说了一句话。

冯夫人见公主没来,心里本有些不自在,只是不敢表露而已,听温姨妈这一句,才了然释怀,便惊喜交加地笑道:“原来如此,倒是大喜了。”

原来宣仪公主已经身怀有孕,反应的厉害,所以在府里将养呢。

温姨妈也是满面春风,又说道:“我今儿还得早点回去,公主那边缺不了人照应呢。”

“这是自然。”冯夫人含笑答应。

琉璃在范府这边也见到了芳树,彩丝,以及张云珠等,彼此略微寒暄,也没有别话。

大人们都在饮宴应酬,明澈跟几个府里的小孩子跑了出去,只顾在外头玩耍。

跟明澈玩耍的,有几个范府的小孩子,还有彩丝之女,芳树之子。

明澈先前屡屡在宫里住着,十分的活泼好动,朱儆闲着无事,偶尔就教她些功夫,还把自己之前喜欢的一把小弓都赏赐给了她。

所以明澈见了这些孩子,丝毫也不怯生,同他们厮闹了一阵,反觉着这些孩子幼稚无趣,又怕琉璃不见了她着急,就自己沿着廊下往回。

不料过小院的时候,遥遥地见两个人走了进内,其中一个说道:“瞧她得意的样子,我连菜都吃不下了。”

另一个说道:“人家自然有得意的资本。咱们别白气坏了自己。”

明澈正是天性好奇的时候,索性扒在门口看,却认得一个是忠靖侯的夫人范芳树,另一个是郑侍郎夫人张云珠。

明澈不知他们两人在说的是谁,直到芳树说道:“姐姐倒是心宽想的开。”

张云珠道:“想不开又能怎么样?我是现在这幅模样,哪里还敢说什么,何况那也是陈年旧事了,她又是稳稳的首辅夫人,不比从前……难道我们还能奈何得了她。”

明澈听到“首辅夫人”四个字,才知道是说的琉璃。

只听芳树道:“说的也是,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她是一品夫人,温家又尚了公主,整个京城里哪里有人比得上她?实话不瞒你,你知道这府里老夫人疼顾东城,之前见温家那个尚了公主,她还巴望着东城也能尚宣宁公主呢,谁知道没那个福气……老夫人暗地里也气不忿呢,又能怎么样,这也是各人的命。”

张云珠叹道:“她到底命好,我们都羡慕不来的。我若是有她半点好命,也不至于给人背地里说三道四了。”

芳树安慰道:“姐姐何必在意那些闲言碎语,郑大人对你一心一意就是了。”

张云珠黯然道:“难,他虽不大说,但膝下没有一子半女,迟早会生事。何况他不说,家里还有别的人呢。我自己都将活不出了,这会儿还管什么别的?”

芳树只又安抚了几句,张云珠因一时情难自禁湿了眼眶,便叫丫鬟打水,进室内理妆去了。

芳树在外头望着她进内,却突然变了脸,冷笑了一声。

半晌张云珠出来,同芳树一块儿回到厅内,那边温姨妈却正要起身告辞,琉璃也不欲久留,只是见明澈不在身边,便命人去找。

很快就找了明澈回来,琉璃便叫她向冯夫人辞别。

明澈乖乖地向着冯夫人行了礼,握着琉璃的手要走的时候,却脆生生地说道:“母亲,什么叫‘不下蛋的鸡’?”

小孩子嫩声嫩气,嗓子又清,在座众人齐齐听了个正着,瞬间都惊呆了。

冯夫人皱紧眉头,满面不悦,可当着这许多贵妇的面儿又不好发作。

何况明澈毕竟是范垣的女儿,竟当众说这些粗俗的话,她自然没有面子,但更没面子的却也是范垣,于是冯夫人只不出声。

琉璃震惊之余,忙呵斥道:“明澈,瞎说什么呢?”

“不是瞎说,”明澈眨巴着眼睛,天真无邪地说道:“方才我听这位姨姨说的。”

明澈抬手一指,竟正好指向芳树。

在场众人又都瞠目结舌,纷纷看向芳树。

范芳树正跟张云珠站在一块儿,本一脸看好戏的表情,闻言大惊:“你、你说什么?不要胡说!”

明澈满面疑惑,又有点委屈般说道:“你原先明明跟你的丫头说的呀,就是说你身边这位夫人,你说她是‘不下蛋的鸡,耳朵又软又当不起,白瞎了郑、郑……’我也忘记了,总之就是这些话没错,我只是不大懂罢了。”

张云珠陡然色变,原来明澈指的是自己。

她瞪向芳树,无法置信:“你……你竟然……”

芳树听了明澈的话,早也如雷惊了的蛤蟆一样,无法反应,又见张云珠变了脸色,忙道:“姐姐你别听她的,我没有……”

“她一个小孩子,难道、难道会冤枉你?”张云珠浑身发抖。

原来张云珠如今膝下无子,这件事也是她的心病,只是芳树因为算是她的好友,两人相见了便屡屡安慰,所以张云珠只当她是个好人。

如今听明澈一语道破天机,知道自己以为的闺中密友居然一直在自己背后捅刀子,张云珠如何不惊不怒。

就在所有人被这种急转直下的剧情又都惊的无法反应的时候,明澈却转头看向琉璃,仍是一派烂漫地,竟拍掌说道:“母亲,不下蛋的鸡那岂不是公鸡?大公鸡都是很好看的,这也是说夫人好看的是不是?”

张云珠脸上几乎滴血,一拂袖,转身往外而去。

范芳树面如死灰,却也顾不得许多,忙追着张云珠去了。

剩下众人面面相觑,琉璃生生咽了口唾沫,又怕明澈再说出什么古怪的来,便忙拦住明澈道:“好了好了,咱们不说了。你必然是听错了,也别去记这些话。”

琉璃说着,忙转身对冯夫人道:“小孩子口没遮拦的,请夫人见谅。”

冯夫人早就绿了脸,当着众人的面便强笑道:“小孩子听差了也是有的,不碍事,不碍事。”

明澈却并没有再继续强调,只仍是一脸不解的样子而已。

经过此事,琉璃也是半刻也不愿留下,忙带了明澈同温姨妈一块儿出府去了。

***

在回去的车上,温姨妈搂着明澈,惊魂未定的,可想想当时的情形,又忍不住苦笑。

思来想去,琉璃叮嘱明澈道:“以后听了这些胡话,可不要当作稀奇事在众人面前说出来了,免得惹祸。”

明澈吐吐舌头,笑道:“母亲放心,我不会的。”这句却答应的像模像样,十分认真。

温姨妈疼惜外孙女心切,怕她受惊,便忙笑道:“小孩子不懂事罢了,有什么打紧,要不怎么说童言无忌呢,我的好外孙女儿,咱们不怕。”

明澈仰头看看温姨妈,又看看琉璃,便笑着把脸埋在温姨妈怀中。

这晚上,琉璃就把今儿在范府里的事跟范垣说了。

琉璃道:“以后可要好好再教教明澈了,这次幸而……没什么别的大事,以后倘若再口没遮拦地不知说了什么出去,岂不是要糟糕了。”

范垣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却不回答。

琉璃拉拉他的胳膊,道:“师兄,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了没有?我只怕明澈不听我的话,她最听你的话,好歹你多叮嘱叮嘱她。”

明澈虽是个女孩子,却生得如男孩一样的脾气,又仗着琉璃慈软,所以平日难免顽劣,只有对范垣还有些惧怕之意。

范垣才笑道:“听见了。我明儿就跟明澈说如何?”

琉璃这才放心,她先前哄了明德睡着,又等了范垣大半宿,已经累了,说完后便枕着他的手臂安稳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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