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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床笏(25)

如果相信,他又会怎么对她?一杯毒酒?一块白绫……

琉璃害怕起来,手心的汗把竹枝都给洇湿了。

范垣望着蹲在跟前的女孩子,以及那地上笔迹有些熟悉的字迹。

“这是谁教你的?”范垣缓声问道:“怎么这么巧,温家从南边上京,这么巧,你的画跟她一样,又这么巧,你在陈家见到陛下……是有人指使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手中的竹枝落在地上,琉璃呆了。

她没想到还有这种可能。

范垣的眼前有些模糊,这会儿他明明是看着温纯,眼前却似是陈琉璃。

他只能让自己狠心:“她已经死了,我不会相信什么子虚乌有的在天之灵,借尸还魂,你也不用白费心机。”

范垣俯身望着琉璃,冷冷道:“何况,你要真的是陈琉璃,就该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你若再在我面前故弄玄虚,就不要怪我用相同的方式……”

琉璃脸色发白,被他慑人的气势所压,几乎往后跌倒。

范垣冷笑,重新起身。

他扫了地上的女孩子一眼,这次他看的十分仔细——不错,很美很陌生的脸,不是陈琉璃。

绝不是那个人。

他怎会相信那种无稽之谈,他又不是也真的成了痴愚之人。

范垣负手转身,突然听到身后的女孩子叫了声。

他本来不想理她,可是双脚却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那声音沙哑而低弱,偏偏力道极强的击中了他心头最软的地方。

“你……”他的喉头有些发梗,慢慢地回头,“你说什么?”

琉璃望着范垣,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睛里滚落出来:“师兄。”

她带着哭腔喃喃:“师兄,是……我。”

第22章 夜探

范垣突然看见昔日的琉璃站在面前,半是委屈而无助地叫:“师兄。”

她经常犯错,有时候还会有些无心的错误,她自个儿甚至都不知道,当她知道自己错了后,就会像是小狗圆儿撒娇一样,用乌溜溜湿润的眼睛看着他,求饶地叫“师兄”,请他原谅或者帮自己。

许许多多的小过错在范垣眼里其实都不算什么,他反而很受用琉璃这般求自己。

有少许令他微恼的事,比如擅自爬到后院那棵枣树上,或者跟小章出去逛街却掉了钱……

他恨她爬高,毕竟有一次曾跌了下来,却偏偏不长记性地还要再爬。

后一件,琉璃以为他生气是因为掉了钱,殊不知范垣的心思不在那上头。

但不管是天大的事,只要她开口求,范垣最终总会答应。

范垣盯着面前的女孩子,一步步走回她的身边。

他伸手抚向琉璃的脸颊。

他的手明明还没碰到琉璃,手掌心的暖意却仿佛已经渗透了过来,那熟悉却久违的感觉让人无法抗拒,让琉璃在瞬间汗毛倒竖。

可就在范垣的手将碰到琉璃的脸颊的时候,他像是如梦初醒般,手掌一停,整个人警醒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子。

然后他连连后退数步,转身,走的不见踪影。

琉璃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范垣走后良久,才回过神来。

她摸摸自己的脸,有点凉。

终于,她也回过身,走了两步又想起一件事,便又回到竹丛旁边,俯身把地上的字慢慢地抹去。

陈琉璃三个字,缓缓地给涂乱,最后再也看不出原本的字迹。

琉璃盯着被翻出来摊平了的新土遮盖了自己的名字,感觉就像是亲手把自己埋葬了一样。

***

范垣往前去的时候,迎面有个小厮走来,见了他忙行礼道:“正找四爷呢,宫里来了人,是太医院的几位大人,另外还有郑侍郎陪同,说是奉皇上旨意,来给温姑娘看病的,二爷不在家,四爷要不要去招呼一下。”

范垣点头,随着小厮来到前头堂下,果然见郑宰思陪着两位太医院的太医,正不知说什么。见了范垣,三人齐齐起身行礼。

郑宰思笑嘻嘻道:“陛下真的是皇恩浩荡,就连范府的一位表小姐有恙,都着急地记挂在心,忙不迭地只是催着,生怕我们怠慢呢。”

范垣道:“又何必劳烦郑大人也跟着又跑一趟?”

郑宰思道:“毕竟是下官接的旨意,少不得多走这一趟,免得陛下不高兴。”

范垣道:“郑侍郎对陛下的喜好脾气倒是十分了解的。”

郑宰思笑道:“这不过是为人臣子的本分。是了,若是阁老不介意,就请两位太医快些入内看病吧?”

范垣往这边走的时候,叫人去打听温养谦在不在家,可巧此刻小厮来报说:“温大爷在学塾里还没回来,已经派人告诉了大夫人跟姨奶奶那边,都十分感念皇恩。”

范垣便知道怎么做了,当即领着三人又往后宅过来,临进门看一眼郑宰思,对方丝毫没有止步的意思。

温姨妈先前闻讯震惊,早已经回来照看,正琉璃也从外头进门,温姨妈怕她不懂,就只说有人来给她看病,吩咐丫鬟们安排妥当。

范垣请太医们入内,见温姨妈坐在床边,先行了礼。

帐子已经放下,只探出一只遮了帕子的纤纤素手。

郑宰思见状对范垣道:“阁老的这位贵亲,年纪也不大,何必有这些繁文缛节,最好让太医望闻问切地仔细看看,才好对症下药呀。”

温纯实则已经十四岁,很快过了年便十五了,只是她天生长相看幼。

范垣并不解释,只淡淡道:“这个我做不了主。”

不妨温姨妈听见了,又见郑宰思身着常服,误以为他是太医,便顺势说道:“既然太医都这样说了,索性就不必拘礼了,横竖治好了病最要紧。”

郑宰思笑道:“夫人当真通情达理。可见是真心疼爱姑娘的。”

温姨妈道:“这位供奉客气了,天底下哪里有不疼爱自己子女的父母,何况我只有这一个小女儿,当然要格外疼她些的。”

郑宰思道:“夫人不必担忧,如今有皇上隆恩,我向您担保,姑娘一定会很快好起来。”

温姨妈见他伶牙俐齿,语声朗朗,又说的这样吉利,不由笑道:“多谢吉言,若纯儿好了,定要给太医院奉上大大的谢礼才是。”

这会儿方首座笑道:“夫人有所不知,这位是吏部侍郎郑大人。”

温姨妈吃了一惊,正要起身,郑宰思笑道:“我也常去太医院叨扰,夫人的谢礼给了他们,我也有分子的,不必在意。”

一句话引得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那边儿丫鬟勾起帐子,扶了琉璃起身。琉璃正在帐子里气闷,又听到郑宰思呱呱地说个不停,不免也偷偷笑了。

帐子打开后,琉璃扫了眼,见面前除了郑宰思跟范垣外,还有两位太医,却也并不陌生,还都是昔日的熟人。

这两个都是太医院里的首席医官,一位是太医院首座方擎,最是医术高明的,另一位林太医,拿手的便是内症。

琉璃打量众人的时候,这几人也正看着她。

方林两位太医就不必说了,范垣脸色冷漠,半垂着眼皮。

郑宰思却毫不避忌,依旧笑吟吟地,目光烁烁。

琉璃偷偷看了眼范垣,见他并不瞧自己,就也默默地低了头。

方首座先致了歉,举手给琉璃诊了诊脉,然后是林太医,两人轮番听脉之后,低低对说了几句,方擎道:“姑娘是一句话也不会说?”

温姨妈道:“从小其实是会哭的,只是在才学会说话不久,有一天突然就不肯开口了。”

方擎点了点头,又跟林太医商议了会儿:“姑娘并不是天生不会说话,不是天生聋哑,倒好办些,照我们看来,应该是自小受了什么外力冲击才导致如此,只要好生调理,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恢复。”

温姨妈先念了声阿弥陀佛,范垣便请两位太医到外间商议开方子。

郑宰思陪着温姨妈说了几句话,转头看琉璃,见她怔怔地看着外间发呆。

温姨妈见状,不由也起身往外打量,不知范垣跟两位太医商量的如何。

郑宰思悄声问道:“姑娘觉着怎么样?”

琉璃不响,也并不看他。

郑宰思望着她笑道:“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随心所愿的。”

琉璃忍不住瞥他一眼。

四目相对的瞬间,郑宰思突然向她单眼一眨,抛了个促狭而会心的眼风。

琉璃的双眼慢慢睁大,无法置信地看着这位郑侍郎,郑宰思却若无其事地回身出门,问道:“几位商议的如何了?”

***

这夜养谦回来,温姨妈又仔细询问他在陈家的事,养谦本来不敢把遇见小皇帝一节告诉母亲,他心里明白此事非同一般,连范垣满城搜寻,还只借口搜江洋大盗呢,若传闹出去,当然是大大的不妥。

没想到小皇帝这么雷厉风行,立刻就派了太医前来。养谦不愿隐瞒母亲,就悄悄地把“巧遇”小皇帝一节告诉了温姨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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