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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床笏(34)

养谦心底不由冷笑:怪的很,他没有对这些人不悦,这些人倒是在提防着自己了。

而在此刻,书房里的范垣跟琉璃当然也听见了,范垣抬眸,正对上养谦强忍怒意的眼神。

但范垣却半点“理亏心虚”的样子都没有,只似乎是有点意外,仅此而已。

倒是琉璃,忙不迭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因起的过快,几乎撞到了身边的范垣。

趁着这会儿,养谦迈步往前来到了书房门口。

养谦一步进门的时候,琉璃已经跑了过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养谦不想吓到妹子,便尽量将神情放的和颜悦色些:“我到处找你,你怎么在这儿?已经跟母亲说过要带你出去逛逛了,你先到门外稍等,我跟四爷说了就来。”

琉璃迟疑地看看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范垣,终于低头走了出去,只在门口站等。

剩下养谦跟范垣面面厮觑,养谦先是行了个礼,又道:“这段日子我忙于科考,听母亲说妹妹的病多亏了四爷照料,但以后我便得闲了,我自会好生照看妹妹。就不敢再劳烦四爷了。”

范垣道:“这话说的过早了吧。”

养谦神情微变:他想干什么?

范垣话锋一转道:“难道表弟你对自己毫无信心,觉着自己不会金榜题名?如果高中,只怕仍旧要忙起来的。”

原来是这个意思……养谦暗中吸了口气:“这也不过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但不管如何,妹子是我的妹子,纯儿天性单纯,我纵然再忙,也不会撇下她。”

范垣自始至终都十分镇静,纵然听了这外柔内刚绵里藏针的话,也只淡淡的:“表弟一片孝悌之心,怪不得你们苏州的张大人来信也格外赞扬。”

养谦心头凛然,他提到张莒,自然也是知道那宗官司了。

当即养谦不再多言,只道:“不打扰四爷公干,我且去了。告辞。”他行了礼,退了出门。

正琉璃站在门边,养谦握紧琉璃手腕,拉着她往前而行,琉璃因没顾得上跟范垣告别,便且走且回头看,却见范垣出门站在廊下,向着她一笑。

***

送琉璃回房换了衣裳,温姨妈又叮嘱不要贪玩,留神之类。

直到出范府的时候,养谦一直没说话,虽然他心里有千万震惊,但更知道不能贸然出声,且要慎重对待才好。

直到上了马车,车行了片刻,养谦才问道:“妹妹,先前在四爷房里,他跟你说什么了?”

琉璃早知道他得问,先前也一直在默默盘算该如何回答。

只是琉璃不知道养谦到底听见了多少,所以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

此时见问,如果一概否认,养谦自然更加起疑,琉璃只得装傻道:“哥……哥哥听见了。”

养谦向来至为疼爱妹子,在他心目中,妹妹性子最可爱单纯,生恐别人骗了她欺负了她去,何况又才知道了王光那件事,此时只满心留意范垣是不是趁机要挟了琉璃,又哪里想到琉璃是在试探他到底听见了什么?

养谦便温声哄着说道:“正是听见了,才不懂问你问你,他到底说的什么条件?”提到“条件”,眼神便又冷冽了些。

琉璃心想:“原来是听见了这句,想来也不会听见很多,毕竟外间有侍卫看守。”

琉璃心中有数,低声道:“是……是扎针。”

养谦一愣,心中迅速转圜:“纯儿是说,太医针灸?”

琉璃点点头,慢慢地表达:“表哥……说继续针灸、就好了,不叫我……放下。”

养谦皱眉自己忖度了半天,明白琉璃的意思,只怕范垣是要她答应针灸的“条件”。

当初太医要针灸的时候,养谦不在现场,后来听温姨妈说琉璃答应了,心里本就存疑,毕竟他也知道妹子最怕针灸,怎会无端答应?

这会儿听琉璃如此回答,隐隐想通。

又问:“那他怎么说,他已经做到了?他做到什么?”

琉璃抓了抓额角:“他、他让太医……少了苦药。”

“你是说,四爷让太医,减少了给你喝的苦药?是这样?”

“嗯嗯!”

养谦蹙眉,半晌才哑然而笑。

琉璃见养谦面露三分笑意,知道自己已经暂时的搪塞过去了。

可其实她的心底,却仍是极不平静。

自打重生以来,琉璃几乎忘了还有那回事,今儿突然给范垣提起来,吓得她瞬间魂都飘了。

思绪又回到了那个春雨滋润的日子,在阴暗可怖的大理寺诏狱。

她实在是走投无路,将近绝望:“师兄,我知道错了。”

她明白自己犯了致命的错误,也知道范垣不会轻易的放过自己。

“你要怎么对我都可以。”

那会儿琉璃望着范垣冷漠无情的双眼,恐惧让她的心缩成一团。

“只要你肯护着儆儿,不管是什么要求,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范垣走到近前,缓缓将手覆在她握住栏杆的手上。

琉璃动了动,细嫩的手掌在冷硬粗粝的木头上擦过,有些许疼。

但他的掌心滚烫。

而且手劲加大,牢牢地揉捏着她,像是要把她的手掌揉碎。

然后,范垣倾身,在她凤钗摇动的耳畔,低声:“我想要……太后……”

俯视着琉璃猛然睁大的双眸,以及颤动的长睫。

范垣的声音依旧冷静异常,他一字一顿,继续说道:“想要太后,陪我一夜。”

琉璃在听清这句话的时候,觉着自己仿佛坠入了深水之中,毛骨悚然而窒息。

范垣不慌不忙,仍是淡然冷漠的:“只要你肯答应这个条件,我就帮你,会护着你跟朱儆,怎么样?”

他那时候直呼皇帝的名字,可见是被伤至深,所以连这些礼节都不屑遵守了。

提出这样的条件,想来也是愤恨之下的报复加羞辱。

***

“妹妹,妹妹?”耳畔传来轻唤。

琉璃转头,对上养谦含笑的眼神:“傻孩子,在出什么神?走,下去玩儿了。”

近来春暖花开,养谦本想带琉璃出城去看花,温姨妈说近来风大,怕吹了琉璃,于是只得仍在城中游玩。

两人在南市上走了一圈儿,养谦买了些泥人,木雕,风车,糖串子之类的玩物吃食,但凡琉璃驻足打量赏玩的,他一概捡好的买下,不知不觉,竟塞满了沉甸甸的一个口袋,并一个竹篾的筐子,只得先叫小厮送回车上。

逐渐到了晌午,养谦看看日色,对琉璃道:“这一整个月都没有得闲,也不曾去看望陈伯,纯儿想不想去?”

琉璃正有此意,闻言忙点头,于是又置买了些点心吃食等物,复又上车,往灵椿坊过来。

到了地方,小厮前去敲门,养谦扶着琉璃下地,那边陈伯已经开门,见是他们,老眼中流露一抹光亮。

养谦上前行礼问好,陈伯一声不响,领着两人入内,仍是在门房里坐了,小厮把送的东西都搁在桌上,陈伯道:“来就来罢了,拿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像是我贪图你们的东西一样。”

养谦道:“哪里的话,这不过是我们当小辈的一点心意罢了。”

陈伯摇头:“这可不敢当,你是温家大爷,跟我又没什么亲戚关系。”

养谦笑道:“这里没有大爷二爷,只有长者跟小辈罢了。”

陈伯不禁也露出一抹笑意:“我倒是服了你这后生,脾气好,口舌又这样伶俐。你们南边的人可都这样?”

养谦还没开口,琉璃说:“哥哥……格外好。”

养谦虽知道她会说话,突然听在外人面前出声夸自己,顿时一颗心热烘烘的。

陈伯睁大双眼:“这、这是……”

养谦脸颊微红道:“是了,老丈还不知道呢,我妹子能说话了,虽不流利,比先前要好的多了。”

陈伯惊喜交加,看了琉璃半晌:“果然是大喜!恭喜姑娘了!对了,你们吃了饭没有?我正要做去。”

养谦就把买了酒食一节说了,陈伯一拍额头:“我再加两个菜。”

养谦怕他又加上回那些咸酸且辣的菜,实在无福消受,于是竭力拦阻,陈伯早不由分说地去了。

琉璃笑吟吟地坐在桌边,却像是十分高兴。养谦想到上回她吃那腌菜的事,便问:“纯儿,老人家做的那菜,适合你的口味吗?”

琉璃捧着腮,点头:“好吃。”

养谦挑眉,试探问:“真有那么好吃?可……不觉着太酸了吗?”

南人的口味多是偏甜,养谦自己便是如此,实在想不到妹子竟爱好那个,先前也没发觉,不过先前妹子向来都呆呆沉默,给她什么吃什么,倒也不知她口味究竟如何。

琉璃咂咂嘴,忍不住说:“酸菜、菜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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