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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床笏(35)

“那个叫酸菜?”养谦愣了。

“不、不知道,胡说的。”琉璃吐舌,捂住了嘴,不敢让自己再多话。

不多时陈伯做好了饭,果然有那一盘子“酸菜”,养谦敬谢不敏,一筷子也不想捧场,琉璃倒是欢天喜地。

陈伯吃了两杯酒,却很少动筷子吃菜,只频频打量琉璃。

养谦因为要掩饰自己不爱吃那菜,所以只管热情地向陈伯敬酒。

陈伯又吃了一杯,琉璃突然阻止道:“不、不可吃了。”

养谦一惊,琉璃蹙眉:“就……醉了。”

养谦怕扫了陈伯的兴致,正要说她小孩子不懂事,陈伯却笑道:“是是是,小姑娘说的对,我因为……一时心里高兴,乱吃了两杯,不吃了不吃了,点到为止。”

养谦见他竟听琉璃的话,心里暗自纳罕,突然回头,见那盘子酸菜已经给琉璃吃了一半,越发惊得合不拢嘴,忙给她端开,道:“小心吃多了闹肚子。再说……也给老丈留一点儿才好。”

陈伯哈哈大笑,又说:“多吃些不妨事,这一棵是去年腌的最后一棵,如今天暖,就不好放了。要吃的话就等今儿冬天我再腌了。”

养谦见老头今天格外随和,虽然诧异,但这毕竟是件好事,便笑道:“也不知怎么,我们南边没有这个,纯儿先前也从没吃过这个,第一次吃竟就爱吃,可见是投了缘了。”

陈伯点头:“是啊,是啊,是很投缘的。”

三人吃了饭,陈伯起身去沏了一壶铁观音,又把养谦买的芙蓉糕拿出来摆了碟子。

琉璃因为一时尽兴吃了太多,肚子饱胀,正好吃口茶润润。

陈伯突然对养谦说道:“温大爷,我们这院子后面小花园里,有一棵腊梅晚开,只要折一枝子摆放在花瓶里,满屋子都喷香的。你不妨去折两支过来,带回去给姑娘放在房里。”

腊梅这种东西,范府里到处都是,不过既然是老人家一片好意,养谦也不便推辞,本要叫琉璃一起,却见她靠在椅子上揉肚子,便不禁一笑,自己起身去了。

养谦去后,陈伯叹了口气,道:“就算这菜好吃,姑娘也该知晓些,怎么把自己撑的这样?”

琉璃嘿嘿笑笑,不便回答。

陈伯说道:“你这样,倒是让我想到了我们姑娘,她以前在这府里的时候,也是跟你一样活泼可爱的小姑娘,每次吃撑了,就嚷嚷说下回再不,谁知下回仍旧不改,还抱怨别人不拦着她呢。”

琉璃听陈伯说起往事,不觉凝神,唇角流露一抹笑意。

陈伯也含笑道:“还有我做的那腌菜,本没名姓,她吃着觉着酸,就一口一个‘酸菜’的叫,所以府里头的人都知道叫酸菜,不过府外头的却都不知道的。”

琉璃听到这里,有点不安起来,毕竟方才跟养谦说话的时候,她不慎说了出来。

不过那会儿陈伯不在跟前儿,应该没听见。

陈伯望着她,缓步走到门口,往外打量了片刻,道:“我知道温大爷想要这房子,你可知道这屋子里的人都走了,为什么我偏留下来?”

琉璃问道:“为……什么?”

陈伯道:“其实我常常想,我若死了就好了,可以跟老主人、小主人他们相聚,但我又想……我死之前一定要守着这宅子,若逢年过节的,他们的魂魄回来了,也好有个地方安歇。”

琉璃听到这里,眼圈刷地便红了。

陈伯站在门口,缓缓回头看向琉璃,眼神竟极慈仁和蔼:“也不知是不是我老眼昏花的不成样子了,我总觉着……纯姑娘你、有点像是我们姑娘呢。”

第30章 进宫

琉璃跟陈伯目光相对,望着老人家浑浊微红的双眼,她几乎忍不住出声相认,想告诉陈伯自己就是陈琉璃,她已经回来了。

相顾无言之际,养谦举着两枝开的金灿灿十分喜人的腊梅回来,笑道:“老丈,这儿的树长得好,花更开得好,那府里的梅花这会子多半都开谢了呢。”

陈伯道:“那府里人多,热闹,梅花捱不住,这里只我一个老头,冷清些,梅花开的久。”

养谦说道:“想必是这花儿也知道人意,所以故意开的久远些,陪着您老人家哩。”

陈伯不由也露出笑来:“听着有理,这家里不仅是人,连花花草草也都是有情的。”

养谦怕在外头耽搁太久,家里温姨妈担忧,便向陈伯告辞。

临别时候陈伯拉住他,低低地不知说了几句什么。

等养谦上了马车,才对琉璃道:“方才陈老伯拉着我,听他的意思,竟是松口了。”

“松口?”琉璃正在嗅那梅花的香气,闻言不解。

妹妹能跟自己正常交流了,养谦听着那娇娇弱弱的声音,只觉喜欢,便说道:“就是房子的事儿。老伯说,愿意把房子租给咱们。只是不能卖。”

琉璃睁大双眼:“真的?”

养谦摸摸她的头笑道:“我骗你做什么,方才拉着我就是为了说这话。”

温养谦心里明白,之前他来过多少次,陈伯总是咬紧不松口,突然之间带了琉璃来了两次,陈伯的态度就有所转变,今儿看他对待琉璃的言行,倒像是存着一份格外的敬爱似的。

养谦由衷地感慨说道:“定是妹妹惹人喜爱,老人家便也放宽了心了。”

这句话歪打正着的触动了琉璃的心,她低头望着梅花,不言语。

“是了,还有一件事。”养谦突然道。

琉璃抬头看他,只听养谦说道:“陈老伯还说了,这宅子毕竟是故皇太后住过的,若是租给咱们,倒是不妨,可先前皇帝陛下突然来过两次,所以怕陛下不高兴,要等机会请示过陛下的意思才好行事。”

琉璃点了点头,轻声道:“有道理。”

养谦望着琉璃安静的样子,心里却又想起温姨妈告诉自己有关王光的那件事,养谦当然不敢问琉璃,便只挪到琉璃身边,替她抿了抿鬓边的头发,轻声道:“纯儿,以后哥哥……哥哥不管多忙,都会以纯儿为重为先,好不好?”

琉璃一怔,捧着花看向养谦。养谦知道她心性聪灵,不敢深说,只把真心话当做打趣一般地笑道:“我的妹妹这么可爱,不仅皇帝陛下另眼相看,陈伯也喜欢,如今你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又将及笄,以后登门说亲的人只怕少不了,哥哥竟有点害怕呢。”

这倒是养谦的心里话,之前因为温纯是个痴儿,养谦为人兄长,任劳任怨的呵护照料,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一辈子好生照顾妹妹,毕竟温纯这个样子,是绝对嫁不出去了,就算有人愿意娶,只怕也是存心不良,多半是冲着她绝色的容貌来的,俗话说“始乱终弃”,那又会有什么好结局了?

如今琉璃居然能开口说话,也没有先前那种自闭自僻的痴傻之态,再加上他们跟范府沾亲带故,只怕那些登徒子更加望风而来。

经历了王光的事,养谦不免越想越多,心也越来越乱,只觉着不管妹妹嫁给谁,都让人不得放心。

琉璃听养谦这么说,微怔之下,以花半遮着脸,莞尔一笑。

再怎么换了身体,到底曾经嫁人生子,还是皇太后之尊,所以琉璃从没想过这生还会嫁人。

因此上,先前知道温纯是痴儿后,反而觉着自在。

如今听养谦如此说,琉璃想了想,道:“我……不嫁,可好?”

养谦听她这样回答,眼中反而漾出笑意来,握着琉璃的手道:“好,怎么都好,就算一辈子不嫁人,哥哥也会好好地照料纯儿的。”

望着养谦温柔的脸,琉璃心中叫道:“啊啊啊,有个哥哥真好啊!”

又过几日,就是三月三,上巳节。

按习俗,城里的男女老幼,上到朝臣权贵,下到平头百姓,都会携家带口,出城踏春赏玩,烧兰汤,佩香草,沐浴洗濯,希望能够祓除灾垢,一年康健等。

冯夫人因为年纪大了,不愿劳动,只在家中花园里走了一走,看了会儿花而已,正午吃了饭,正有些懒乏地想要午睡,突然范家二爷范澜匆匆来到,俯身对母亲道:“母亲速起,宫里头来人了。”

冯夫人惊动,起身问道:“出了什么事?”

范澜忙道:“不知道,只是传了皇上旨意,叫母亲带了族中有诰命的女眷进宫,另外……”

上前一步,范澜有些疑惑地在冯夫人耳畔道:“不知为什么,传旨的公公特意叮嘱,要带着温家的表妹。”

冯夫人果然诧异:“纯儿?”

范澜点了点头,又道:“不管如何,那公公还在外头立等,母后还是尽快收拾,快些带人入宫吧。”

冯夫人立刻传下命去,命族中的有诰命者几人立刻装扮妥当,又命贴身丫鬟雅儿亲去告诉温姨妈要带纯儿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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