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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床笏(36)

温姨妈听了,虽不知为何皇帝要见琉璃,可因听养谦说到过跟琉璃跟小皇帝阴差阳错相遇的事,便忙给琉璃收拾妥当。

琉璃因听说要进宫,立刻就能见到儆儿了,也更加喜悦。

温姨妈把满屋子的丫头们都叫进来,梳头的梳头,挑衣裳的挑衣裳,忙的团团转,终于梳了个双螺髻,换了乳黄色胸领绣吉祥团花的绸子衣裳,下衬着粉白色的褶裙,脖子上戴了嵌翡翠攒珠的黄金璎珞,腰间系了玉坠跟香囊。

这样打扮起来,更加绝色动人,满屋生辉,正冯夫人亲自过来瞧如何了,丫鬟们众星捧月地簇拥了琉璃出门。

头前太监引路,车驾往皇宫而去。

冯夫人特叫琉璃跟自己同车,眼见皇宫将到,琉璃按捺不住心情,悄悄掀起帘子往外打量,冯夫人在旁笑道:“好孩子,不用怕,待会儿你只跟着我,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便是了。”

虽然面上似云淡风轻地十分沉着,实则冯夫人心中也有些七上八下,虽然之前皇太后在的时候,一年之中,总也有三四次被传进宫说话,并不陌生,但今年皇太后故去,小皇帝的性子没有人能够拿捏准确,而且更还叫她带了琉璃……虽然说最近琉璃的病似有起色,但毕竟“痴儿”的名声在外啊……

在自个儿的府中倒也罢了,横竖不怕,可如果在皇宫里弄出事来,那她就算吃不了兜着走也解决不了。

所以冯夫人手心也暗捏了一把汗,不知道今日进宫到底吉凶如何。

很快,冯夫人的担忧成了真,因为第一个令人尴尬的问题很快出现了。

景泰殿中,冯夫人率领范府众女眷行礼叩拜,山呼万岁。

但在所有跪地的身影之中,有一道纤袅的影子格外的醒目,那是没有随着下跪的琉璃。

冯夫人因诚心诚意地跪拜,起初并没有留意,直到小太监急得在旁提醒,一转头才发现琉璃还站着。

冯氏顿时吓得魂都飞了,忙欲拉琉璃跪下。

头顶上小皇帝噗嗤笑了声,道:“罢了,都平身吧。”

冯夫人出了一头冷汗,起身的时候几乎都站不稳了。

只听小皇帝声音朗朗地说道:“看夫人的样子,竟是十分康健,当初太后在的时候,逢年过节,多会传夫人进来说话,如今母后不在了,朕心里念想着,所以特宣夫人等进宫,没有吓到你们吧?”

冯夫人听他毫无责怪之意,反而十分体贴似的,一边把心放回肚子里,一边感动的垂头落泪道:“皇上跟太后天恩浩荡,圣宠以极,我等皆都感沐至深,素日里也无不诚心祷念,愿陛下龙体安泰,先皇太后……”说到这里,想到皇太后昔日的善意恩宠,不由地泣下泪来。

朱儆双眼泛红,旁边陈太监忙道:“大喜的日子,何必又说伤心的事,先皇太后早已驾鹤云游,位极仙班了,何苦在这样的日子里落泪,又招她老神仙惦记呢。”

冯夫人才忙拭泪道:“是命妇之罪,请陛下宽恕。”

朱儆也止住了瞬间涌上心头的感伤,一笑道:“你也是感怀太后的一片真心,何罪之有。罢了,赐座。”

朱儆同冯夫人等说了些许话,远远地看着琉璃在太后身侧不言不语,他便对陈冲使了个眼色,借口更衣,起身退入后殿。

朱儆去后,陈冲便瞅了身侧心腹小太监一眼,那太监心领神会,跑过去先跟冯氏低语两句。

冯夫人虽意外又不太意外,点点头对琉璃温声说道:“纯儿,陛下另有事问你,你且随着这位小公公过去。”

顿了顿,又临时抱佛脚地悄悄叮嘱:“纯儿啊,见了陛下要跪拜的,知道吗?”

琉璃果然乖乖地站起身,跟着去了,冯夫人一直目送她安安稳稳进了内殿,才略松了口气。

琉璃随着那小太监到了里间儿,果然见陈太监陪着朱儆坐在龙椅上。

朱儆一看她来了,就一跳站起身来,笑道:“温家阿纯,朕听太医说,你能开口说话了?”

琉璃点头:“是……”声音轻轻的。

朱儆上下打量着她,喜道:“你果然会说话了,好好好,太医院的人果然还是有点真才实学的,并不都是一帮脓包。”

琉璃望着小家伙,百感交集:“多谢……谢……”底下的“陛下”两个字,竟说不出口。

朱儆睁圆了眼睛,大笑道:“看样子还是不怎么流利,不妨事,慢慢来就是了。”

琉璃鼻子微酸。

其实,琉璃哪里是什么不太流利,她只是不想说出口而已。

就如同方才在殿内,她不肯跪拜朱儆一个道理。

眼前的小家伙是皇帝,按理说她该跟所有人一样的行为举止,但这又是她怀胎十月,辛辛苦苦养大爱若珍宝的孩子。

她平常叫惯了“儆儿”,那“陛下”便十分的拗口。

而且当母亲的,怎么能跪拜自己的孩子?

幸好皇帝年纪不大,又跟琉璃格外投缘,才没有怪罪,不然的话,竟不知如何。

朱儆拉着琉璃说话的时候,陈太监在旁边不住地打量琉璃。

琉璃起初只顾盯着小皇帝可爱的脸蛋瞧,恨不得扑上去把他抱入怀中,揉揉他的脸,再狠狠地亲上两口。

那满满的爱意几乎都要从眸子里满溢出来了,满面都是禁不住的温柔的笑。

等后知后觉发现了陈太监异样的眼神,琉璃心中一凛。

她突然想到了陈伯,先前她回到陈家,就像是回到了久违的乐园,做什么都不加掩饰,只怕不知道哪里给陈伯看出了蛛丝马迹。

但陈伯倒也罢了,那是自己的老家人。可是这宫里头……琉璃一念至此,忙强行按捺喜悦难禁的心意,尽量避免露马脚的事故出现。

眼见小皇帝乐不思蜀地拉着琉璃说话,陈太监看时候不早,委婉的提醒:“陛下,外头冯夫人一干人还在等着呢。”

朱儆才恍然醒悟:“朕几乎给忘了。”

琉璃怅然若失,朱儆叹了口气:“咱们出去吧。”

无奈地同琉璃往外,走了几步,突然道:“对了,上次你在陈家老宅掉了个荷包,给朕捡了去了,不过……”

琉璃大为意外,没想到这荷包还经过朱儆的手:这又是什么内情?

朱儆琢磨了会儿,叹了口气道:“只不过后来又给少傅要了去了,他板着脸说什么敝帚自珍,什么‘君子不告而取是为贼也’,朕不乐意他苍蝇似的嗡嗡嗡,便给了他,他可还给你了么?”

琉璃不知如何回答,只好随便点了点头。

眼见到了景泰殿,朱儆竟突然叹道:“唉,你要是能常陪在朕身边就好了。”

陈太监在旁听见,看小皇帝神情惆怅,他心中一动,便陪着笑道:“其实往年这个时候,宫里会挑些新选女官,如果……”

还未说完,突然见前方廊下走来一人,气宇轩昂,大袖飘扬,身量高挑而端正,竟是范垣。

第31章 皮痒

小皇帝朱儆见陈太监突然不响,顺着目光转头看去,也看见了范垣。

朱儆“啧”了声,嘀咕说:“太傅不是在内阁吗,这会儿怎么又来了。难道内阁的事不够他忙的,非要来烦朕。”

陈冲瞅一眼琉璃,见她站在旁边呆呆地仿佛在出神想事情,好像没留意皇帝的话。陈太监便小声提醒朱儆:“陛下……”意思是让朱儆别当着人的面信口开河。

小皇帝不以为意地努了努嘴。

这片刻,那边范垣已经走了过来,拱手向着朱儆行礼:“陛下。”

朱儆点点头:“太傅这会儿来,又有什么事儿啊?”

范垣转动目光,看了看琉璃,见她仍是没什么反应。

陈太监也发现了,朱儆转头瞥见,不禁大笑道:“好好好,纯儿不仅是见朕不跪,见了首辅更加不理,这才公平。”

范垣眉端一动。

陈太监苦笑道:“陛下……”

朱儆不睬他,自己走近一步,拉拉琉璃的手:“纯儿,纯儿。”

琉璃被他牵着手,猛然醒悟:“皇上。”

朱儆笑道:“你又呆了,只管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你看看这是谁?”

琉璃转头又看范垣在场,刹那间双眸圆睁。

这是重生之后,第一次在宫里跟范垣见面。

大概是因为对范垣的了解终于多了几层的原因,此刻跟他对视,在琉璃眼前的这双凤眼中,那股叫人心惊的锋芒似乎敛平了许多,但……依旧有不可忽视的耀眼光芒闪烁。

琉璃突然想起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在听过儆儿哭诉范垣责打他之后,那日在廊下跟范垣不期而遇。

他也是这样冷冷静静地盯着他,凤眸里有什么在涌动,那会儿,琉璃以为……那是杀气,是范垣想图谋不轨谋权篡位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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