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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床笏(42)

朱儆啧了声。

旁边徐廉笑道:“陛下,容臣说句公道话,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张赋的题卷我也看过,的确是好,但我却认为温养谦的遣词用字更胜一筹,意境也佳,虽然首辅大人的话也有理,可是自古‘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如果真的因为是亲戚所以要求更加严格,反而耽误了朝廷择取栋梁之才,不知陛下觉着如何。”

朱儆因为见过养谦,且又是琉璃的缘故,起先看见养谦在三甲,心里早乐开花。没想到范垣来这一招。

原本没话可答,突然听徐廉振振有辞说了这许多,当即大喜,道:“朕觉着徐阁老言之有理,徐阁老又是本届的主考官,你说好自然是好的。那就这样定了,温养谦为探花。这张赋吗,就让他做二甲传胪便是了!”

金口玉言,一锤定音,范垣的意见被驳回,脸色却仍淡淡的,也并没有说什么。

朱儆见范垣并没争执,还以为终于压了他一头,暗中微微得意。

后,小皇帝又召见了几位考生,亲自面见询问,养谦也在其中。

养谦因人物出色,就算在跟郭状元跟邢榜眼站在一起,他也是最风度翩翩的那个,十分醒目。

朱儆神清气爽,格外嘉许了他几句。

放榜之后,先有报喜的奔到范府,冯夫人闻讯大喜,即刻把范澜叫来,让重赏来人,准备各色礼器,放炮披红,迎接探花。

而京师之中其他跟范府交好的,听了消息,也纷纷地前来恭贺。

霎时间,范府门口车马络绎不绝,外头范澜范波,里头冯夫人跟温姨妈均都应接不暇,一直闹腾到入夜方止。

范垣却在次日中午才回到府中。

此刻府内正大摆筵宴,范澜带着养谦在厅下周旋。

隔着墙,都能听见那些喜气哄闹的声响,范垣想了想,并没有往那处去,只仍回自己书房。

才进书房院门,打蔷薇架下经过,突然间心头一动。

范垣举手在唇上轻轻抹过,眼神有瞬间的迷离。

在蔷薇架下站了一刻,终于转身出门。

他一路往琉璃的居所而去,眼见将到,突然又有些踌躇。

正在迟疑,却见从琉璃的院子门口走出一个人来。

一身绛红色的吉服,越发衬得面如冠玉,风流倜傥,此人竟是郑宰思郑侍郎。

郑宰思出门,却又回头,不知在冲着谁含笑说话。

在范垣看来,郑侍郎这幅欢颜笑语的姿态,犹如正开屏的孔雀。

不过……他在这里跟谁如此亲近?

正在范垣希望跟郑宰思对话那人是温养谦的时候,那人跟着出了门。

身段袅娜,面若芙蓉,淡红色的纱裙随风飘曳,曼妙如画,似洛神再生。

当然正是琉璃。

第35章 邀宠

在范垣看来,郑侍郎现在的样子,笑得实在是过分明朗,甚至露出了雪白的牙齿,两只眼睛也闪着光,假如这会子有点音乐响起,只怕他立刻就要载歌载舞起来。

这俨然就如同是孔雀开屏,在献媚邀宠的姿态了。

范大人在此地惊愕而鄙夷,心情复杂。

那边,郑宰思却浑然不觉,只顾对琉璃说道:“凭他们说一万句纯儿姑娘大好了,我只是不敢放心,终究要亲自来看一眼才妥当,幸而姨太太跟老夫人恩准,如今看过,回头到陛下跟前儿,说嘴也说的响亮些,姑娘可千万别怪我来的唐突冒失,说我不知礼数呀?”

琉璃见他神采飞扬,言语轻松,才也含笑回答:“是大人的好意,也是大人要向陛下复命,我只是感激于心罢了,怎么会想别的?”

郑宰思已经下了台阶,却偏不走,仍是搭讪着道:“怪道陛下跟纯儿一见如故,我见了姑娘,心里也觉着十分自在,竟像是先前认得一样,这大概就是缘法了。”

琉璃又被他挑动了些许惊心,听他说缘,就顺势点头:“想必是了。不是说有句老话,‘五百年前是一家’么?”

“哈哈哈……”郑宰思欢天喜地,乐得仰头笑出了声。

正忘情之中,突然听到身后有个沉沉冷冷的声音道:“郑侍郎在跟表妹说什么呢,这样高兴,走到门口还不得离开?”

郑宰思的笑声正在自由飘荡,此刻就在空中转了个弯,以趔趄的姿态勉强站住。

他回过头,拱手见礼:“原来是首辅大人。今儿您不是在宫里当值吗?”

范垣道:“才回,郑侍郎这是在查我的岗?”

郑宰思一怔,继而笑道:“原来首辅大人也能如此诙谐玩笑。”

范垣不置可否:“郑侍郎私入内宅,更无府内人相陪,是不是有些逾矩了。”

郑宰思仍是笑吟吟的:“本来是有点的,不过我先前已经询问过老太太跟姨太太,得了两位太太允许了,何况我牵挂纯儿……姑娘病症,所以亲自进来看看。”

“表妹的病,有太医院料理,就不必郑侍郎再操劳奔波了。”

“虽如此,当初替姑娘看病,是我奉命带方大人跟林大人两位过来的,如今大好了,自也要来瞧一眼,事情到底也要有始有终,首辅大人说是不是?”

范垣不回答。

琉璃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她瞧出了范垣是故意针对郑宰思的意思,这倒是有点奇怪,按理说他不至于刻意为难郑侍郎。

正捏一把汗,却见郑宰思应对的流利自若,毫无阻滞。

虽然是范垣问一句他顶一句,可偏偏全程笑容可掬,瞧着一派的轻松自在,仿佛友好会谈亲切交流,私底下却在暗潮涌动,针锋相对,着实是个交际谈判的高手。

两人对面站着,在琉璃看来,范垣像是寒风凛冽隐隐地风哮雷动,而郑宰思这边,却是晴空万里,日影大好。

如今见范垣不语,琉璃心里纳罕,又怕他不知又怎么样给了郑侍郎难堪,便忙道:“郑大人,到了前面请多吃两杯,我就不送啦。”

郑宰思转头看向琉璃,越发笑的明眸皓齿:“多谢纯儿姑娘美意,今儿我可要不醉无归了。”

说完,郑宰思回身向着范垣作揖:“阁老,我先过去了?阁老要不要同去?”

“不了。”范垣懒得理他。

方才范垣冷眼看着,郑宰思冲着琉璃笑的时候,眼角竟生生地笑出了鱼尾纹,明明年纪轻轻的……真是谄媚过分。

郑侍郎不以为忤,礼数不缺,又自顾自打了个哈哈,后退两步,方转身走了。

剩下琉璃跟范垣面面相觑,琉璃总算得空问道:“方才……师兄你干什么?”

范垣道:“我干什么了?”

琉璃眨眨眼:“你为什么诘难郑侍郎?”

“我有吗?”范垣白了她一眼。

琉璃见他坚持不认,啼笑皆非:“我以为师兄已经不像是那会子一样了,原来还是一样。”

范垣问道:“说的什么?”

琉璃正要回答,目光无意中从他锐利的凤眸上移开,望见那略有些冷清的薄唇。

刹那间,眼前又出现那日黄昏,蔷薇花架子下的情形,心头砰地一跳。

当即忙转开头去不看:“没什么。”

范垣见她低低不答,哪里知道她想什么。

只是他心中到底忍不住,就说道:“你什么时候跟郑宰思这么亲近了?”

突然想到自己连日在内阁当值,期间也不知道这登徒子到底来过几次,两人又干了什么。

这年头不起就罢了,一起,顿时犹如心头藏着一枚刺荆棘,挠刺的他无法安生。

琉璃诧异地看他:“方才郑侍郎不是说了么?他是来看望我是不是大好了的,回头也会跟儆儿说。”

范垣嗤了声:“这样可笑的借口,随随便便找一百个也有。”

他说这句时候的声音略低,琉璃正打量前方角门处,一时没有听清:“嗯?你说什么?”

范垣扬眉喝道:“总之以后不要再跟他私下见面!真不像话。”

琉璃不置可否,但见他动真一样,便说:“如今我都大好了,他以后自然不会再来了,又何必白叮嘱我这句。”

“那可说不定。”范垣又轻哼了声。

琉璃见他态度如此捉摸不定,正要询问,突然见前方路上,温姨妈扶着个小丫头子,走了出来。

范垣也瞧见了,当下站定,回身行礼。

温姨妈见范垣也在,只略觉意外,便和颜悦色地笑道:“你也回来了?可巧……回来多久了?可见到过那位郑侍郎?”

范垣道:“正好遇上了。”

温姨妈点点头,又说:“我方才着急回来,就是怕怠慢了那位大人,只是里头那些太太奶奶们甚是热络,一时脱不了身。幸而你也在,咱们不至于失礼了。”

范垣听到“咱们”,有些莫名得意,竟看了琉璃一眼。

琉璃虽看出他在得意,却不知他为何而得意——温姨妈感激他来招呼郑宰思那位贵客,却不知道他把郑宰思“呲”了一顿,如果知道,指不定多着急,他竟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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