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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床笏(55)

养谦见母亲竟然为范垣说话,受惊匪浅:“母亲,你不会想答应他吧?这可使不得,是把妹妹往火坑里推呀。”

温姨妈终于察觉不对:“你怎么了?就算四爷年纪大些,官也大些,那也不至于就说是火坑?”

养谦忍无可忍,终于小心地把那天所见告知了母亲,因道:“我亲眼见到,他抱着妹妹轻薄的,我那会儿已经警告过他,没想到他贼心不死,竟还恬不知耻地过来求娶。母亲,这种人,怎么好让妹妹嫁给他?妹妹一辈子不嫁人,也比嫁他的好。”

温姨妈魂惊魄动,一口气几乎没缓过来,养谦起身给母亲捶背顺气,温姨妈方哭道:“你这混账东西,怎么不早跟我说,让你妹妹受了这样的委屈!”

养谦道:“我是不想让母亲受惊,所以那会子才着急张罗着要搬家的事。”

温姨妈哭了一阵,便催人把琉璃找回来。

养谦又跟温姨妈商议是不是要把今日的事告诉琉璃,温姨妈道:“我心里乱的很,你拿主意就是。”

养谦就说:“叫我看倒是不用说了,等搬出去,两下干净就是。”温姨妈想了想,也觉得妥当。

没想到这会儿养谦又改了主意,是以温姨妈才诧异,母子两人对视一眼,温姨妈点头,养谦便把范垣来提亲的事告诉了琉璃,并且将他跟母亲商议的话也说了。

养谦道:“妹妹,这四爷不是好人,更加不是可以寄托终身的良人,我跟母亲说好了,过两天,咱们就搬走,妹妹一辈子不嫁人,也比嫁给这种衣冠禽兽强,他不知羞愧,还敢来跟母亲提亲事,真以为自己可以一手遮天,为所欲为了不成?”

原先范垣让琉璃想好,回来后如何回答温姨妈跟养谦,琉璃想了一路,还是没想明白。

然而此刻听养谦跟母亲已经决定了,并不需要她回答,琉璃反而着急起来,又听养谦恨骂范垣,不由道:“哥哥,其实四爷不坏,是哥哥误会了他。”

养谦皱眉。

他之所以改变主意要把范垣提亲一节跟琉璃说,就是怕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如果这丫头心里真的有范垣,或者范垣再在她面前哄骗几句,日后还是麻烦。所以趁着温姨妈也知道了内情,大家挑开了说,指望着自己跟母亲一块儿,彻底让琉璃对范垣死心。

如今果然听琉璃还给范垣说话,养谦道:“我已经跟母亲说了那天的事,那难道也是我误会了他?”

温姨妈道:“好孩子,我竟才知道,让你委屈了这许久。若早知道这件事,今儿他来提亲,我就该啐他出去才是。”

琉璃听他们母子把范垣都恨上了,又把范垣说的如此不堪,心急如焚:“不是,真的不怪他。”

温姨妈只当她是吓傻了,便宽慰道:“别怕,就算他真的想仗势欺人,我便先告诉你姨母去,叫她给咱们主持公道。”

琉璃的心一颤,如果捅到了冯夫人那里,以冯夫人那姜桂之性,没事儿还要找点事儿,有了这件事,那掀起的风浪还不把整个范府都淹没了?

虽然琉璃真心不愿意嫁给范垣,但却更加不能让范垣因为自己而又受折难。

此时无法可想,急的泪都冒了出来,便站起来道:“母亲,哥哥,我说了不怪四爷,是我喜欢他……是我先喜欢上他的!你们、你们若为难他,我就、就……”

她没有说下去,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就怎么样,但是这样流着泪,万般委屈着急的样子,温姨妈跟养谦却是看的分明。

琉璃跺跺脚,索性低头往自己的房间而去。

养谦反应还算快,在后叫了声,琉璃只不答应。

温姨妈愣愣坐在原地,想了半晌,迟疑着问养谦道:“谦儿,你说……你说这其中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误会?我怎么看着、你妹妹像是……真心维护四爷?”

养谦恼道:“那是妹妹给他哄骗了,妹妹又知道什么人情世故,可是四爷……他什么没经历过什么不知道?”

因这句话,温姨妈突然又问:“倘若他什么都经历过了,什么都知道,按理说,要什么样的女孩子都是极容易的,为什么偏偏看上纯儿?”

养谦愣了愣,继而道:“这、这自然是因为妹妹生得绝色。”

“就算纯儿生得好,这偌大的京城,难道就没有其他绝色的?”

这倒是,天下之大,京城又是四方精粹汇聚,环肥燕瘦,甚至异域的美人都应有尽有,范垣这样的身份地位,什么样的绝色尤物没见识过?

养谦张了张嘴,终究一叹。

温姨妈又琢磨道:“何况他那样的身份,竟亲自来跟我说,我看他的样子着实不像是假装,莫非也是真心喜欢你妹妹?”

养谦才道:“他自然是最会演戏的,那天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又怎会想到,这样正直端方的首辅大人,竟然会做那种……那种,哼!”

温姨妈咳嗽了声:“想想四爷毕竟这把年纪了,也没婚娶,也没个侍妾,整日家和尚似的,倘若真的动了心,未免……倒也……”

养谦猜到温姨妈要说什么,啼笑皆非,叫道:“母亲!”

温姨妈复连声咳嗽,半晌,才对养谦道:“你也莫要着急,纯儿年纪小,不懂事,你若急躁着跟她嚷嚷是不成的,今晚上等我再详细问一问,看看到底是怎么样再作打算。”

养谦只得答应。

是夜,琉璃赌气睡在床上,也没有吃晚饭。

温姨妈叫丫头拿了两样点心,亲自进来叫她,琉璃闭上眼睛装睡。

半晌,只听得室内鸦雀无声,鼻端却嗅到桂花糕的香气,琉璃到底饿了,便爬起身来,见果然无人,只有一碟糕放在桌上,她便悄悄下地,捡了一块儿吃了。

吃了两块糕,摸着桌上的茶也是热热的,便又吃了一盏。

正差不多了,又听见外头脚步声,这才又忙忙地爬到床上去。

果然是温姨妈去而复返,见桌上的糕少了两块,也不说破,只先示意小丫头们退下,自己却在床边坐了。

又见琉璃因躺下的着急,头发压了半截,便替她整理妥当,又叹说道:“好孩子,你要怎么都好,就是别把气儿闷在心里,倘若再闷出个好歹来,让我可怎么好?”

琉璃心中一动,温姨妈道:“你哥哥也是为了你好,你知道他是最疼你的,容不得你受半点委屈,更怕你吃了亏……其实,倘若四爷是真心待你,你也是真心对他有意的,难道我们不都觉着高兴?”

琉璃听到这里,便慢慢地坐起身来:“母亲,四爷……真的不坏,你别记恨他好不好。”

说话间,便握着温姨妈的手,轻轻一晃。

温姨妈又爱又怜:“你真的……喜欢四爷?”

骑虎难下。

琉璃本是给范垣辩解才这样说的,但此刻如果翻供,之前所说的那些自然也不足信了。

琉璃点点头:“喜欢的。”

温姨妈笑了笑,悄声问道:“怎么就喜欢上他了?”

琉璃脸上一热,低下头去。

——怎么就喜欢上他?

眼前毫无预兆而出现的,竟是初次相遇时候,那个面色冷峻略带戒备的少年的模样。

见琉璃不答,温姨妈道:“你可知道四爷是怎么说的?他说,他对你可是一见倾心。”

琉璃愕然抬头,温姨妈笑道:“也不怪你哥哥不信,连我也是不信的,真想不出,他那样的人,能当面跟我说这样的话。”

不知为什么,琉璃突然觉着双眼酸胀。

温姨妈道:“好孩子,这儿只有母亲,你便同我说句体己的话,你跟他相处,他对你怎么样?是每每如那日的轻薄,还是其他怎么样?他、私下里可还跟你说过些别的话?”

琉璃沉默了片刻,郑重说道:“我知道母亲跟哥哥都担心我吃了亏受了骗,可、四爷没有……他对我真的很好。他帮了我很多很多……他真的不是坏人。”

温姨妈不禁点头。

琉璃说的是范垣对于“陈琉璃”所做过的,温姨妈却以为是范垣对温纯所做——比如相助太医疗治,比如见皇帝,还听说在她练习说话的时候,范垣还曾特意教导过,当然,还有王光那件事……

琉璃又道:“且咱们在这府里也住了这半年,他是怎么样的人品行事,母亲应该心里有数。”

“那倒是,”温姨妈忖度道:“既然你这样替他说话,那,你是不是也想我答应他的求亲?”

琉璃无法回答,心底却又浮现儆儿可爱的脸。

她张手抱住温姨妈,不敢让自己的泪掉下来,免得让妇人误解。

半晌,温夫人叹道:“好孩子,你不用担心,母亲已经知道你的意思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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