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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床笏(71)

范垣垂着眼皮不言语。

冯夫人一笑:“当着你娘的面,正好说个明白,你是要正经求娶纯儿的,难道还要藏着掖着不成。”

许姨娘张了张口,似乎想说话,犹豫了会儿,却仍旧低下头去。

范垣这才说道:“夫人说心思,我并不很懂。只是我的年纪本早该婚娶,正好纯表妹也未许配人家,表妹又是府里的亲戚,彼此知根知底的,不像是外头不知道深浅的什么人,夫人觉着是不是这个道理。”

冯夫人笑道:“你倒是来问我,你自己都拿定了主意,做了主了,连纯儿也跟你一个鼻孔出气,我反而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外人,哪里还有我说话的份儿?”

范垣道:“夫人的决定自然是举足轻重,所以我想要做足准备,最后隆隆重重地跟夫人提起,不料夫人竟听闻了,这个是我算错了,惹了您不快,请您责罚。”

冯夫人听他这样说,挑了挑眉:“你要是犯了家规,我自然是得按照家规责罚,但现在并无别的事,你要娶亲,纯儿嫁人,倒是双喜临门,我岂是那种不通情理,无事生非的人。”

范垣听了这话,抬头看向冯夫人。

两人的目光正好相对,冯夫人道:“不过……”

范垣知道她必有下文,便道:“夫人请吩咐。”

冯夫人道:“纯儿是你姨母的心头肉,我心里也疼她疼的很,所以本想在京城里给她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如今既然是你看中了她,她自己又乐意,倒也罢了。只有一点,以后你们成亲后,你须得好好对待纯儿,不许让她受丁点儿委屈,不然的话,你姨母那边我说不过去,只怕反伤了我们亲戚间的和气。”

范垣本以为她会提出什么为难之极的条件,没想到是这个,便道:“是。”

冯夫人道:“不要答应的痛快,你虽然叫我一声大娘,你却也知道我待你向来严苛,如果纯儿的事我来做主,是绝不肯答应的,纯儿年纪小又天真无邪,你却不一样……我至今还很不放心,怕你辜负了她,今日我说的话你且听着,你娘也在这里听着,他日倘若你对纯儿不好,我奈何不了你,就请她来说话罢了。”

许姨娘忙倾身温声地答道:“夫人说哪里话,我怎么敢。”

冯夫人看也不看她,只仍望着范垣道:“可明白了?”

范垣仍是回了一个“是”。

冯夫人便道:“我自是盼着你们能够夫妻和合,难道倒盼着你们出事?说这些话也不过是操心提醒罢了。既如此,你且去。”又合了双眸捻动手上珠串,“你也去吧。”

许姨娘知道是说自己,便屈膝躬身地行了个礼,后退数步,这才出门去了。

母子两人离开了冯夫人的上房,又沿着墙边走了一阵,快到许姨娘房中之时,许姨娘才说道:“你前日跟我说的……你心里有了人了,那个人……真的是表小姐?”

范垣道:“是。”

许姨娘目光复杂看了他一眼:“先前夫人跟我说起来,我还不信呢。垣儿你怎么、怎么看上了她呢?”

范垣不答。

许姨娘也不敢十分问他,只解释说:“我不是不喜欢,只是觉着意外的很,万万料不到的事。不过……只要你自个儿是真心中意的,那就好……”

范垣打量她的神情,仿佛还有话说,便道:“夫人跟您说了什么?”

许姨娘忙道:“不不,她倒是没跟我说别的,只问我知不知道这件事。”

两人进了院中,许姨娘叫范垣进门坐了,丫鬟送了茶过来,范垣看了眼,仍是旧年的陈茶叶,便问道:“先前我叫人送来的云雾茶呢?”

许姨娘一怔,旋即笑道:“我喝着那个的口味太清淡了,不如喝这些顺口。”

范垣便知道她一定拿去不知行哪一房的人情去了,便垂眸道:“那先前的燕窝只怕也不顺口吧。”

许姨娘的笑更加勉强:“我不用喝那么名贵的东西,何况也觉不出什么好喝来,喝了白糟蹋了。”

范垣笑了笑:“有件事要跟您说,等成亲后,我是势必另要开府住,不为我自己,也是为了……为了表妹。这府里人多眼杂,行事各种顾忌,很不方便,您也知道。”

许姨娘呆呆看着他:“垣儿……”

范垣道:“那时候,还请您也跟我们一块儿出去。”

许姨娘一震:“垣儿!”

范垣不言语,只是沉默地看着许姨娘。许姨娘知道他的脾气,便低下头去:“我叫你进来,本是想跟你说,夫人虽然同意了这门亲事……可喜可贺的,但,我也很懂夫人的性情,你知道,她很疼爱纯儿,所以才那么替她张罗亲事,没想到纯儿竟落在你这里……你在她跟前儿又惯常不是讨喜的,你叫夫人怎么想?她只怕会觉着,你是故意这样。”

范垣微怔。许姨娘道:“在她看来,你兴许是利用纯儿来报复她……所以我在听了你看中纯儿后,以为她是死也不会答应你娶纯儿的,没想到竟答应了……”

其实范垣也觉着意外,他本以为冯夫人绝不会这么痛快就答应这门亲事,所以那次在宫里,还想利用朱儆赐婚来一了百了。

许姨娘叹道:“这门亲事,自然是亲上加亲,不管她心中怎么想的,竟都要感激她才是。如果开了府我搬出去,我这身份,如何见人?”

范垣淡声道:“您若担心这个,我向皇上请旨,给您封诰。”

“垣儿!”许姨娘不禁着了急,“你怎么想不明白,你好好地认着夫人就是了,为什么总想要拉扯我,我不需要什么封诰!我也不要出去,我就想安安静静呆在这府里!”

范垣听了这句,默然看了许姨娘半晌,站起身来。

往外走了两步,范垣回头,却终究只是一笑,仍旧一声不响地去了。

***

且说琉璃先回了院中,温姨妈等候多时,见她回来,一颗心才算踏实,又见换了衣裳……裁剪的甚是考究,还当是在宫里所换。

当下问起在宫中的情形来,琉璃只说小皇帝病了,如今已经好转。期间也没有别的事。

温姨妈念了几声佛,又说道:“按说这四爷行事也是古怪,不管不顾把你带走了,也不说是为什么,要不是你哥哥在外头打听着,可怎么了得。”

琉璃忙道:“只是因为皇上的病,若是为了别的事就不至于这样着急了。”

温姨妈笑道:“我不过说了一句,你就忙着护着了?”

琉璃一怔。

温姨妈握着她的小手,叹了两声说道:“昨儿你姨母突然问起来,我也不知她从哪里听说了,难道要抵赖?我也只能承认了。她气的便拉着我来问……”

琉璃这才明白:“我走了后,姨母为难您了没有?”

温姨妈起先不言语,过了会儿才说道:“她那个脾气你是知道的,一旦发作起来简直六亲不认的。只不过她也的确是真心为了你着急,生恐你被……被骗了去罢了。”

琉璃道:“我明白,只是师……四爷他不会骗我的。”

温姨妈笑叹了声道:“我正是因为明白你对四爷有心,所以这一次也没有再听你姨母的。难道我要跟她一起不许你嫁不成?”

原来那天范垣带了琉璃去后,冯夫人自然是气的不知如何是好。直接叫温姨妈跟自己进了房,询问起来。

冯夫人恼的拧眉:“纯儿到底是怎么了?是吃了他给的迷魂药是不是?当着众人的面儿竟那样回话!”

温姨妈道:“原本也是你问的着急了些,好歹等他们回来后再私下里问……”

“你倒怪我!”冯夫人突然又说道:“若不是吃了范垣的迷魂药,只怕是给他胁逼住了也未可知,不然的话又怎么这样不知体统?”

温姨妈听见“胁迫”二字,忙道:“这个该不会的。”

冯夫人道:“怎么不会?你是不知他的手段!哼,他跟你提这亲事的时候你就该啐他出去!不声不响的吧主意打到纯儿身上……原先传那些他跟纯儿私下相见等的流言蜚语我还只不信,现在看看竟多半是真的,你说,会不会纯儿已经给他……”

温姨妈起初还没反应过来,明白后目瞪口呆。

冯夫人望着她的神情,冷笑道:“我难道没跟你说过范垣的为人?他是连宫里头都能做出事儿来的主儿,你当他若是看中了纯儿,先前不防备又有那么多相处的机会,他会放过?”

“好了好了,哪里竟又生出这许多话来,”温姨妈苦笑道,“其实你担心的,我早也问过了纯儿,并没有那些事儿,何苦把人想的太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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