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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床笏(75)

琉璃讪讪地不好意思说,枣花快嘴说道:“是我们小姐拿毛笔画的,谁知画坏了。”

琉璃抬臂怼了她一下。

贵公子沉吟道:“你想恢复原样,倒是有法子。”

“什么法子?”琉璃惊喜。

贵公子笑道:“我见过这泥人的样儿,我也会画,你把它给我,我保管恢复成原来一模一样。如何?”

琉璃喜的无可不可:“好呀,那快些给我恢复过来。”

贵公子道:“这可是个慢活,急不得的。你给我两天时间。”

琉璃又惊又疑:“两天?可……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

贵公子笑道:“我呀,我姓朱,住在鸣玉坊,那最大的一个门府就是我家。你要是还信不过……”他想了想,举手从腰间摘下一块佩玉:“这个给你拿着,当作抵押。假如我拿着你的泥人逃了,你就拿这个东西去我家找我,管保我跑不了。”

琉璃看了看那佩玉,虽不太识货,却也知道是上品:“这个看起来就很贵,我怕给你丢了。”

贵公子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丢了的话,没什么赔给你呀。”

他笑道:“这不算什么。何况上次你说……愿打愿挨的话,这也是我自愿罢了。”

琉璃见他话说的豁达,也笑道:“那我就收下啦,反正我不会昧了你的,既然你说两天,那两天后,我们再在这儿见,一手交玉佩,一手交泥人,怎么样?”

贵公子道:“在这儿?万一有个刮风下雨的怎么说?很不方便,不如去那边的邀月楼见,好不好?”

两人当下说定了,彼此告别。

只有那泥人摊的摊主望着那公子离去的背影,狐疑地念叨:“鸣玉坊里最大的门首,那不是端王府吗?”

琉璃跟枣花回去的路上,才想起来居然没告诉对方自己姓甚名谁,住在哪里,奇怪的是那人居然也没问过。

约定那日,琉璃本想去邀月楼换泥人的,陈翰林偏偏病了,琉璃伺候父亲榻前,无法脱身。

直到又过了两天,陈翰林才病愈了,琉璃惦记着邀月楼之约,心想那贵公子一定以为自己是拿着他昂贵的玉佩跑了,心中惶惶不安。

这日琉璃总算出了门,直奔邀月楼找那朱公子,才进门,掌柜的见了她,忙转了出来问:“姑娘是不是姓陈?”

琉璃一愣:“是啊。”

掌柜笑道:“先前朱公子在我们这儿等了姑娘三天,偏姑娘今儿来了!”

“三天?”琉璃不能相信,又忙问:“那他今日在不在?”

掌柜道:“今儿公子还没来。您要不上楼等等?”

琉璃心想,人家等了自己三天,自己当然也该等一等的,于是上楼在靠窗的位子上坐了,谁知等了足足两个时辰,终究不见人来,琉璃怕家里有事,又或者找不到自己着急,只好先回家去。

她来去如风,竟没在意想,为何那掌柜会知道自己的名姓。

到了第五日,琉璃先去邀月楼探了一头,仍旧不见人,便带了枣花往鸣玉坊去,只打听姓朱的大户人家。

找了半晌,有被问到便胡乱指路的,有面露诧异避之不及的,让琉璃跟枣花不知是个什么意思,只有一个年高面慈的老人家,听了便说:“若说鸣玉坊的大户人家确是不少,但你若说是姓朱又门首最大的……只怕只有端王府了。”

琉璃还以为是哪里弄错了,沿着那老者指点将到了王府大街,远远地看着,整条街只有那一座门头,果然威武气派。

枣花道:“小姐,这王府看着怪怕人的。”

琉璃也有退缩之意:“怕是找错了。还是先回去,改天再去酒楼等等。”

两人正张望,只听身后有人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

琉璃跟枣花吓得忙转过身,却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列队伍,足有几十人,中间一顶大轿子,此刻说话的却是前方开路的禁卫。

枣花早慌的退到琉璃身后,琉璃虽也有点儿张皇,却还撑得住,便道:“我、我们是来找人的。”

那禁卫按着腰间佩刀,神情肃然,见是两个女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会儿,道:“这里是王府街,闲人不得在此窥视,还不退下。”

琉璃见如此阵仗,哪里还敢逗留:“我们就走了。”

枣花已不能动,琉璃拽着她的手,拉着就走。

那边儿王府的车驾继续往前,琉璃回头,却见中间一定八人大轿,纱帘之后影影绰绰有个影子,看着眼熟。

两人逃也似的离开,却见街口上有些百姓们议论纷纷:“听说端王又给召进宫了。”“端王爷可真得宠啊。”等等。

枣花回过神来,便跟琉璃说道:“小姐,咱们索性别去乱找了,找到别人家去倒是没什么,至多道个歉,说声找错地方了,可端王府却不是好耍的,刚才那人握着刀,凶巴巴的,好像我们是什么毛贼一样,我可再不想来这里了。”

琉璃从怀中掏出那块玉佩,心中也后悔起来,当日不该轻率答应交换的,弄得现在毫无着落。

琉璃暗中打算,本想找机会再去邀月楼跟那泥人摊子碰碰运气,不料次日,户部曾侍郎做寿,曾大人跟陈翰林向来交好,陈翰林便带了琉璃前去赴宴。

曾夫人跟小姐接了琉璃入内,却见满座各家的女眷如云,其中竟有内阁徐阁老的夫人,忠靖侯府老太太,甚至范府范澜之妻曹氏夫人,带着长房长媳孙氏。

那会儿琉璃因多半都不大认得,就只跟曾小姐坐在一块儿,那些女眷们因知道她不过是个穷翰林之女,没什么根基来头,就也很少过来搭讪,琉璃乐得清闲,只低头吃饭,边听别人说话。

一时吃过了饭,那些太太奶奶们便去看戏,一些小辈的姑娘们却坐不住,纷纷呼朋邀友地到外间玩耍闲话。

琉璃随坐着看了会儿戏,昏昏欲睡,心里只想要家去。

又见曾小姐不知何时已经不在席上,也无人留意自己,她便抽空起身,出门沿着廊下往外,想找个丫头打听打听父亲在外如何了。

她边走边从怀中将那玉佩掏出来打量,心里惦记着也不知何年何月再遇到那位朱公子。

正经过一座小敞园之时,隔墙突然听见里头欢声笑语。

琉璃探头往月门里看了眼,却见里间有几个锦衣绣堆,披金挂银的女孩子们或坐或站,不知说到什么好玩儿的,依稀曾姑娘也在其中。

琉璃放轻脚步,正要悄悄地过去,只听其中一人说道:“对了,今儿在席上的那位陈姑娘,就是陈翰林之女,听说在他们家里,还以师兄师妹相称的,你们若想知道更多的,不如去问她最快。”

琉璃想不到自己也会成为谈资,细想着话,疑惑不解。

另一人道:“也难为她了,收留那样一个人在家里,陈大人竟也没什么顾忌?”

“他们又不是你们家里那样的大族,虽是翰林,却也是小门小户的,只怕不讲究这些。”

“说的好听点儿是不讲究,说的不好听……不过没规矩体统罢了。”

“不过我倒是听说那范垣才学不错,也不知真假。”

“才学出色又怎么样?那种低贱的出身,能参加科考已经了不得,难道还真能指望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说的也是,难道本朝就没有别的才子了不成?倒指望一个连认都不得认回的奸生子?”

琉璃清清楚楚听了这几句,总算是明白了。

这说话的几个,似有范府的人,也有侯府的人,似乎还有郑国公家的一位小姐,年方十六,单名一个媛字。

原本琉璃该当作没听见,悄悄走开的,只是听她们肆无忌惮的荼毒范垣,甚至也带上了父亲跟自己,着实难以忍受。

琉璃便迈步走了出来:“背后嚼舌说人的,难道就是有规矩体统的了?”

院子里的几个小姐闻言色变,纷纷回头,见是琉璃,脸色各异。

有愧疚惊怕的,有羞涩掩面的,也有傲然不屑的。

琉璃哼了声,正要走开,却见那位国公府的郑媛郑姑娘道:“背后嚼舌自然不大成体统,却不知背后偷听又是什么行径了?”

琉璃止步回头:“我是小门小户的出身,向来的不成体统罢了,怎么连出身世家大族的姑娘们也跟我一样的品格?”

郑媛因为将了琉璃一军,正洋洋得意,突然听被反击回来,脸上转红:“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羞辱我们!”

琉璃道:“巴掌打到自己脸上才觉着难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这样朱门绣户的小姐难道不懂?”

众人均都钳口结舌,曾小姐见势不妙忙转出来,笑道:“大家不过是玩笑,妹妹可别当真了呀。”

琉璃知道今儿是他们请客,本不该闹出来,只是方才这些人言语荼毒,曾小姐也没怎么拦阻,可见也跟他们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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