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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同人)聊斋手札(11)

“……没。”

“那还不快去,小小年纪想的全是春花秋月,没出息的东西,我和你娘还指着你养家糊口呢!”

慕蟾宫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蔫蔫的理好了货物,便闷头辗转入睡了。

梦里一会是白秋练回眸对望,一会儿是白夫人怒目而视,也不踏实,昏昏沉沉之时,猛地一下颠簸,连床带房都摇摇晃晃起来。

慕蟾宫惊醒,撩了帘子,叫住慌忙跑过的伙计:“怎么了。”

天色还暗着,伙计举着火把,擦了一下汗:“回公子,大约是遇上积沙,搁浅了。“他点点头,又躺了回去。

洞庭湖里每年都会有船被沙阻住的,到了第二年初暖花开,长江涨水的时候,别人的货物还没有运到,船里的东西可以卖到百倍的价钱,虽阻了行程,但塞翁失马,也无需太过担心。

不一会,慕老爷又进来点了灯。

“爹,没事吧。“

“没事,但明年开春前我们可能是回不去了,算算盘缠可能不够。““孩儿可以先行去取。“

别看平日慕老爷对儿子大呼小叫,可真有了事还是护着:”得了,这到京都路途遥远,你傻呼呼的再遇上点什么事耽搁了,还不把你爹饿死,我明日便启程回家,你随着伙计把货物看好别受了潮有了闪失我就谢天谢地了。“慕蟾宫点点头,又听着爹爹叨唠了一会,才沉沉睡去。

——

第二日别了老父,他好一阵无聊,突然又想起婚约之事,想到这回没人管着自己,乐得不行,乐了一会,意识自己笨拙,忘记问了白夫人家住何处,闷到屋里怅然若失。

痴痴颠颠,看得旁人莫名其妙,便也没人管他,怕再犯了少爷的喜怒,自讨苦吃。

“恐非平生魂,路远不可测……“天色渐晚,慕蟾宫又念起李杜诗篇,心情稍好,却有小厮颠颠的进来:”公子……““吵什么吵。“他目不离书。

“有位姓白的夫人带着女儿前来求见。“

“嗯……嗯?!“惊愕的抬起头来,又笑不自禁:”快请,快请。“但没想,再见她时,竟已经人不成形,病如西子,被小丫鬟缠着进了屋,被白老太一指,安于床上,连手都抬不起来。

也不知这家人是大富大贵蛮横贯了,还是居于深山不懂世事,未等慕蟾宫说话,白夫人就解开女儿包得严严实实的衣服,给她垫了垫脖子,便回头眼波一横:“我女儿病成这个样子,你不要高枕无忧,没事儿人一样!““晚生……“

不理他的解释,白夫人站起来哼了哼,气呼呼的就出了门,便寻不见。

——

真是怪事一波接一波,慕蟾宫按了按眉头,提着灯来到床边,柔光映在秋练憔悴的脸庞上,苍白的眼睑动了动,黑蝴蝶似的睫毛颤抖着张开,露出一双秋水滟涟的眸子。

病态虽美,却叫人心疼。

他轻轻坐在床边:“白姑娘又是何苦为我这种人糟蹋了自己……“她不说话,薄凉的唇微微翘起。

“不知姑娘年芳几何,都喜爱什么样的书籍?”

还是浅浅的笑着。

“白姑娘不说话,是不是埋怨我了?”

消俏的脸染上了窗外晚霞的氤氲,白秋练摇摇头,倒是发出了悦耳的声音:“其实本就没什么好说的,公子若非问,那就是……为郎憔悴却羞郎。”

不为旁人羞不起,为郎憔悴却羞郎。还将旧时情,怜取眼前人。

这是崔莺莺对元缜的哀伤婉拒之词,被她念起,少了幽怨,多了甜媚,简简单单七个字诉尽个中缘由心意,听的慕蟾宫怦然心动。

心动了,便自然想有肌肤之亲,只是佳人气若游丝,又觉不忍,他只好把秋练抱入怀中,轻的,好像一只小猫。

从前,觉得可爱的人都在书里,可是竟然他遇见如此至情至性的白姑娘,何其幸哉!

秋练靠着蟾宫,愁眉渐展,碎碎说了几句,又道:“公子给我念三遍王建,罗衣叶叶,我的病,自然就好了。”

蟾宫哄着,自然真的念起来。

罗衣叶叶绣重重,金凤银鹅各一丛。每遍舞时分两向,太平万岁字当中。

谁知,才到第二遍,秋练就面色红润,和衣起身。

第三遍,竟与之聚合,罗衣叶叶,清澈可人,如凤求凰,如天仙配,眼波流转之时,慕蟾宫已倾身吻下,压着她的手臂,尽是风流缠绵,随着洞庭行船,摇摇荡荡,听得屋外小厮脸红心跳,落荒而逃,只留这两人一夜鱼水。

——

清晨初至,白秋练就起了床,在镜前梳理长发,还边对小憩的慕蟾宫道:“还不快起,我娘要来了。”

慕蟾宫这才缓缓穿衣,又见秋练青丝水滑,忍不住拿了一绺在手里把玩,忽闻拐杖当一声敲在船板上,忙回首。

白夫人更加雍容,也不睬蟾宫,直向秋练走来。

“娘。”秋练娇柔的唤了一声,面色容韵,不见昨日病态,白老太太高兴的笑弯了眼,被女儿缠着坐下。

“白夫人。”慕蟾宫恭敬起身,款了款手。

“嗯。”不冷不热的答了一声,又看着女儿:“秋练,身子好些了吧?”

“回娘的话,好多了,娘不必担忧,前些日子是孩儿不孝,惹得娘伤心了。”

“傻孩子,哎,跟娘回去吧,娘还有好些话相对你说呢。”

白秋练顿了顿,没有回答,看了慕蟾宫一眼,便羞怯的低下头去。

老妇人自是见多识广,知道女儿念着心上人,便也没有劝阻,聊了半个时辰便要告辞。

“还请白夫人留步,晚辈已命人置下饭菜,不如用完再走。”慕蟾宫还是不卑不亢。

见这后生终究是一表人才,老太太也缓了脸色:“不必了,吃不惯你们那些东西。”又对秋练说:“你喜欢和你的郎君玩,那就随了你的意,娘走了。”

见白夫人出了门去,慕蟾宫才道:“不知姑娘住在何处,告知在下,也好改日登门拜访。”

白秋练呵呵一笑,千娇百媚:“你我已经如此,还称什么姑娘?”

“秋练……”

白秋练听闻他温柔一唤,深情凝视了半晌,说:“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且不知日后如何,你知道我住在哪里,也没有什么用。”

慕蟾宫忙拉住她的纤手:“秋练何出此言,昨晚已是我人生至幸,定当不负如来不负卿。”

“不服如来不负卿……君又可知,生别常恻恻……”本是欢愉,喜极反悲,秋练倏忽间就落下泪来,打湿了白皙干净的脸庞。

情到深处,就好似像是千年万年,再迤逦的言语,都不如这双手相握来的真实,明明是淡水之交,却比曾经那十几年的日日夜夜让你回味眷恋。

洁净的日光,越过窗棂照在这二人身上,绫罗再美,也只能在四目回转间,暗淡了下去。

——

世上的欢愉皆是短暂,相守相依的日子好像刚刚一瞬便漏过指间滑落下去了。

这日,秋练起的极早,梳妆整齐,提着灯突然间就从书桌上那一摞零乱中拿出一本,借着光读去,秀美倦懒的脸庞顷刻便凄然了,盈盈的眼睛被火光映着,泪簌簌的掉落。

慕蟾宫正半睡半醒的欣赏美人之姿,见状,忙起了身揽过秋练,白皙的手温柔的拂过她,安慰道:“这是怎么了,有什么惹得你如此,不要憋在心里,说出来就好了?”

秋练举起诗集,指着上面的话,有些委屈的看着慕蟾宫。

原来是李益的《江南曲》。

嫁得瞿塘贾,朝朝误妾期。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

“本来是打算拿书占卜的,没成想是这句……实在是不吉利,想你父亲明天就回来了,我怕是……怕是……”秋练又抹着眼泪,哭得说不出话来。

慕蟾宫见这女儿家心思婉转至此,哭笑不得的安抚她:“你真傻,这明明是上吉之语啊。”

秋练疑惑,蟾宫又说:“看这句‘嫁得瞿塘贾’,分明就是说喜讯将至,你又哭个什么呢,难道,秋练不想做我娘子?”

“讨厌。”她破涕为笑,在蟾宫胸口拍打了几下,心情也是微微好了。

二人缠绵了一会,天渐渐亮了,秋练起身,道:“如今,你父亲要归来,我们还是暂时分手吧,不然白天被看见几经闹腾,难免会被人说三道四,万一千夫所指,恐怕事情会越弄越糟,不可收拾了。”

拉着秋练柔软的手依依不舍,但慕蟾宫又费心一想,却是不可草率,须得从长计议,只得松开:“好,待父亲回来我便向他请求,可是,若他答应了我们的婚事,我又上哪里找你呢?”

白秋练露出又调皮又神秘的笑脸,大有天机不可泄漏的意味:“我自会派人常来打探,婚事成不成,都会第一时间知道,这你大可放心。”

慕蟾宫点点头:“那我送你下船去吧。”

“不必。”她翩然向门口走去,回首见情郎还是跟着,又笑:“留步。”

话毕,出了门,便无影无踪。

慕蟾宫怅然了一会,对着空荡荡的屋子,想起伊人斯景,不禁落寞,只得拿出书本朗朗读起,排解寂寥之感。

——

“你这小子,爹走了这么久,还是死性不改,尽读那些花花月月的东西。”

人还未至,便听见训斥连连,抬头,果然是慕老爷风尘仆仆走入船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