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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经病不会好转(15)

他好像处理公务处理得有点忘我,没听见。

我提高两到三度的音量,声调也急促地高昂了起来:“江医生。”

书案后的人终于抬起头来了,他已经戴上眼镜,在白色的空间里如同泛着亮光的云,但眼色却拥有一种好梦时纯黑的安心,他的神情,基本没有被打搅后的不耐烦,只有少许的诧异,应该是在诧异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江医生,”我调了调站姿,把整个人塞进门框间布局到他眼底,不过饭盒还是被我别再背后:“就……找你有点事。”

我这会看得到的范围比较多,这才察觉到办公室里还有一个他的同事,有点,不太好意思进去了。

“你能不能出来一下啊。”我往后退了几步,离开门边,用话语撒出一路诱饵,希望可以带他引入自己草草布置下来的饭菜香陷阱。

他总算从椅子上站起来,走了出来,停在我面前。

“江医生你吃过晚饭了吗?”我的目的很直接,且直率,尽管都不敢和他对视。

“还没,”他平和的声音在我偏高的正前方传出:“看完化验单就去。”

“那太好了,”我抬高饭盒,像是在把自己的心意全盘托付:“我给你带了一份晚饭,没什么菜,不过应该能垫垫肚子……不过,不是我自己做的,是买的……”

我率先承认了,怕他问起来,我也没法谎报,毕竟这里头的菜精美得也不像出自一个青年初学者之手。

静默了一会,江医生大概是笑了吧,我能感觉到他话语里的,那缕真切的笑意就挥发在我头顶:“你自己花钱买的?”

“是啊,”我重重点了一下头,又摇头解释,“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没花我爸妈的钱,是我自己赚来的小金库里面的,”我也在努力地给我突如其来的“不速之晚餐”找借口:“你下午不是请我和康乔喝了奶茶嘛,这大概就叫,投我以奶茶,报之以晚餐,滴奶茶之恩,当两菜一汤相报之类的吧……我还是比较知恩图报的……”

语无伦次,他妈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扒拉扒拉什么。

我躲着下巴,不敢看他。

办公室门的光忽然暗了几分,应该是另一个医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好奇走到了门边,他看见了我,跟我的预感如出一辙地调侃:“江主任,好福气啊,还有小田螺姑娘来送晚饭啊。”

我有点羞愧,别问我为什么,就是莫名羞愧,本就不打算让他人知道的,只想当个小透明,不愿让江医生在同行面前难堪。我赶快替江医生布开一个清白的背景:“不是的……我爷爷住院的时候,江医生很照顾他的,我就只是怕江医生值班饿着,来送个饭而已……”

江医生并未理会同事的打趣,问我:“你自己吃过晚饭了么?”

“还没有,才喝过一大杯奶茶,挺饱的。”真想挤出一个饱嗝应景啊,就是有点不大美观。

“那吃完了再走,”他侧身,让开门口的位置,像是在为我放行:“你这一大盒,别浪费了。”

☆、第十一张处方单

江医生的办公桌上搁着一张张白纸黑字的化验单,排列得很齐整,在等待审阅他们的人宣判实情。

我进去后,就站在桌前,感觉着江医生走得离我越来越近,最后停在我的左前方,慢条斯理地收拾着这些化验单。

他的手指真的很好看,细长,白净,分明的骨节区分出男性的味道,他的指甲也修剪得一丝不苟,这样的手,看上去就很想让人扣紧,或者轻轻握住其中一根心满意足地摇晃,拍张图片放微博上的话,必然也能收到许多“怒舔”的留评。

江医生在生活中一定也很细致,许多男人在结婚前都特糙,婚后反倒会被自己的夫人收拾得干净精致,也不知道江医生属于哪一种。

他将化验单叠成整齐的一小沓,搁到了右上角的一堆竖列着的蓝色文件夹上,办公桌面一下子多出一大块空地。

我的心也跟手里搭着的饭盒一样,轻松起来,仿佛终于拥有容身之地。

“放这?”我指了指那片空处。

“对。”

我赶紧托着饭盒,小心地把放上去。

江医生背身离开原地,去替我搬来了一张空椅子,放在了临墙的位置,靠里面,他自己的那一张反而被迫挤到了外面。

“我坐外面那张椅子就行了。”我注意到那张那被迫赶出家门的原住民椅,有半个角漏在我视野里,怪可怜的。

“不用,”江医生调整好两张椅子,这中间没制造出任何椅子脚拖地擦出的刺耳噪音,再浮躁的物件在他手里都变得稳重:“你就坐在里面,外面挨着桌角,腿脚都不好放。”

他让开桌边的空隙,让我进去,语气也不容置喙。

“那你不是也要挤在桌子角了……”我小声嘀咕。

“小姑娘诶,你不用管他的,他关照人关照惯了的,”在格子那边往公文包里收东西,似乎要下班的男同事看过来:“我一个大老爷们跟他出门拿趟东西,他都习惯性让我靠路里边走。”

江医生勾唇笑了一下,没否认,只是抬眼看着我:“听到了吧。”

听到了就老老实实坐里边去吧。我在心里默默念着这句话的衍生意,听话地走进去,坐下,很自觉地挺胸直背,嗯,不能给男神留下颓懒的形象。

江医生这才在我身边坐下来,我悄悄垂眼过去看了看,真烦医院里小不拉几的办公桌,让咱们挺拔的江主任只能卡边角。

腹诽归腹诽,我依旧默默接受了这个设定,伸手去拧保温的盖子。餐厅的服务员盛完菜之后也盖得也太紧了,我勉力扭了好几下,都纹丝不动。

刚打算站起来贴着肚子借力去开盖,江医生已经把饭盒提过去,就坐那,敛眼专注地使了一下劲,状似很轻松地就开下来了。

浓郁的菜香满出来。

多好啊,男人都爱红袖添香,碧纱待月;女人嘛,也不过就想身边有个随时能给自己拧盖子的人,老干妈,汽水瓶,罐头边,不至于在力不从心的时候,还那么孤独无依。

“我果然很弱啊,拧个饭盒盖子都拧不开。”我一边把里面的食屉一个接一个拿出来放好,一边小幅度偏眼去看他,哪怕坐得很近,我都不敢光明正大地看江医生,很怕对视后自己又火辣辣到手足无措。喜欢在好多时候都是畏缩。

江医生替我找了个非常可爱的借口:“你年纪还小么。”

“那也成年了啊,”我把保温盒推到菜碟和饭碗后方,菌菇汤躲在保温盒最下面内胆里,像井底的温泉汩出热气:“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走个路都要大人扶着,总要自己面对一些困难的吧。”

视野里,江医生的睫毛微顿,似乎短促地恍了恍神,但他很快就打点好神色:“这很正常,等大人年老了走不动路,也需要长大的小孩来搀扶了。”

“也是。”我故作心无旁骛地点头,心思却在翻腾不止,刚才那一秒内,江医生想到了什么?是自己的孩子吗?他的小孩应该也差不多两、三岁左右吧?跟了妈妈,他一个人估计也不愉快吧?

怎么破,突然好想给江医生生孩子啊。

真佩服自己的思维跳跃度,还没搞清楚问题本身,都擅自得出结论了。

饭菜全部布置好,难题又来了,饭只有一碗,筷子只有一双,勺子也只有一根。

怎么吃?

你吃一口?我吃一口?还是我像狗一样趴跪在江医生脚边摇着大尾巴等喂食?

但怎么可能,这是现实又不是在做春梦。

很遗憾的是,几秒钟后,我的所谓难题和心存侥幸就被江医生轻描淡写地化解了,他握起筷子,目不转睛地将一样小炒挨着碗缘推到一边,留下半边地方,接着就把把另一样炒菜推进了空余的那边。然后是饭的分配,原来那只装菜的空碗碟随即成为其中一半米饭的新居所……

他抬着那半碗干净的白米饭,问我:“这些你够吃吗?”

“多了多了,”我立即抗拒:“你再多给自己一点吧,我过会回去还能吃一些呢,你值夜班,很容易饿啊。”

“我也可以下楼买东西。”江医生的手指还斜扣着碗底,筷子也还扎根在米饭里。

“真不用了,你再给一些给自己啊,”我搜肠刮肚找理由,难受得都快抓耳挠腮了:“我要减肥的,每逢佳节胖十斤,过完年凭空多出了好多肉。”

“过度节食也很容易导致偏头痛。”大概是看我真的很纠结,江医生总算放低手势了,但话头还在指向我的假意借口。

我也跟着那只碗放下心:“没事,回去真的还会吃的。”

我保证得格外信誓旦旦,虔诚到上苍指不定都会相信。

江医生也不计较了,把没动过一下的汤匙和完全干净的那碗饭推到我面前,才重新执起他搁在碗沿的筷子,带点打趣性质地发问:“大人用筷子,小朋友用勺子,这个分配满意吗?”

不由得在心里竖起一根大拇指点赞,可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地想得寸进尺:“超级满意,就是……勺子夹菜有点不方便,筷子喝汤有点不方便,”我觑着菜碟子里一颗鹤立鸡群的鳕鱼粒:“比方说那个圆圆的,就很容易不当心掉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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