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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奴(575)

这句抱歉说得那么温和,肩上的火辣辣的痛楚忽然消减,金兀术捂着肩膀:“不碍事。花溶,天气寒了,你该加衣服了……”

外面,是来送早点的侍卫,各种风味的食品摆了满满一桌子。

花溶简单梳洗,疲倦地坐下,金兀术立刻将两碟符合她口味的小菜推到她面前。也不知为什么,儿子生命垂危,就更加下意识地要靠近她,仿佛这个维系的纽带一断,自己二人也就散了。

花溶吃了一些东西,抬头,见金兀术正狼吞虎咽,显是饿了一夜,饥肠辘辘。他边吃边抬头,见花溶看着自己,一怔,仿佛脸上多了什么异物,竟然微微赧然。

外面大雨哗哗,里面相对无言,那么强烈的感觉,这才是一家人的感觉,为着一个共同的目标,为着共同心爱的人,一起努力。

“花溶,你放心,我无论如何也会治好儿子。”

但愿吧。只要他还肯真心替孩子着想。

大雨停止,到中午,太阳火火地窜上天空。雨洗过的大草原,晴空万里,草地是一种深邃的墨绿。金兀术举了一把野花进来,放在桌上,只见花溶坐在床端,正在缝一件豹皮的衣服。那是陆文龙打的第一只豹子,本是送给母亲的。

“花溶,这是儿子送你的。”

花溶咬断针线:“我给孩子做一件冬衣,一回上京,天气就凉了,他用得着……”她看看那一大束的野花,想起前些日子,儿子天天采摘金莲花回来,每天变化不停的鲜花,他说,这样才有家的感觉。那么活蹦乱跳的孩子,现在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生死不知。她叹息一声站起来,默默地拿了几支,插在钧窑的花瓶里。

那么简单的一束花,到了花瓶里,忽然变得错落有致,凭空多了一份风韵。金兀术环顾四周,才发现,就这么一个时刻,短短的,帐篷仿佛就变了样,又是那么风雅干净和整洁。他心情激动,跑到儿子床前拉着他的手:“儿子,快快醒来,妈妈又将帐篷收拾成你喜欢的样子了,妈妈还会煎茶给你喝……”

陆文龙双眼紧闭,还是昏迷不醒。

他忽然转过头,看着花溶:“年初的瘟疫,我的亲生儿子们几乎死尽。我也很伤心,曾一度求神问卜,要巫医做法,渴望能再有自己的亲儿子……可是现在,若是文龙能醒过来,我宁愿这一生都不再有自己的亲生子!”

花溶心里一震。

这番话,较之金兀术对自己的甜言蜜语完全不可同日而语,那是一种强烈的冲击。这一刻,他不是在演戏,完全不是在演戏,而是出自最深切的父爱,一个男人能拥有的最诚挚的感情。

那是一种女性的直觉,生平第一次,奸诈阴险的四太子,也能如此真挚!

她微微闭着眼睛,没有做声,半晌,才摸出怀里的药瓶,估摸着时间到了,又给儿子服下两粒药丸。

…………………………………………

金兀术也伸手去摸,这一次,儿子的呼吸明显均匀多了。他心里微微放松,带了一丝欢喜,看着褥子上放着的那些衣服,虎皮的,豹皮的,经过简单的缝制,用了一些简单的玳瑁、贝壳之类的镶嵌,看起来又美观又大方,全是陆文龙的冬衣。

他笑起来:“花溶,儿子一直留着你当年在鄂龙镇给他做的虎皮衣裳。后来他长大了,不能穿了,也一直留着,不肯扔掉,这孩子……”

“四太子,若是孩子醒过来,我也给你做一件虎皮衣裳。”

金兀术张大嘴巴,忽然转过头去,眼里又干又涩。好一会儿,他才回过头,这时,花溶已经取出药,又开始擦拭儿子身上的一些表面伤痕。

一时情切,几乎语无伦次:“花溶,你其实也可以把你的儿子接来,本太子发誓,此生一定善待他,就跟对文龙一样……”

花溶笑起来,擦药的手也情不自禁停顿一下。让金兀术抚养照顾岳鹏举的儿子?难道鹏举不会气得从九泉之下跳出来?

她被这一奇异的想法所惊住,要是真有什么能令鹏举气得活过来,那该多好?还有鲁大哥,他究竟是死是活?究竟身在何处?为什么从此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心里默念三声:鹏举,你要保佑文龙孩儿醒过来。

金兀术看着她面上那种奇妙的温柔的笑意,这是她回来后,他第一次打量她,才发现她完全是胡族女子的紧身装扮,那是一种十分方便的猎装,仿佛随时会踏上长长的旅程和战场的人。但尽管这样简单的服饰也无法遮掩那种自己熟悉的风采,尤其是她这样微笑的时候,一针一线,一举一动,充满了最温存的女性和母性的魅力。

他心魄激荡,不能自已:“花溶,你这些年一直都在颠沛流离,难道就不愿过一段平静的日子?留下来,好不好?至少,我能照顾你,也能照顾你的儿子,让你们母子无忧。再说,文龙孩儿,他那么喜欢你,完全当你是他的亲妈妈,他醒来后,你怎忍心再离开他?”

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是啊,文龙醒来,自己怎忍心再离开他?

因着这一份奇特的笑意,金兀术握紧的拳头又松开,仿佛一场盛世的谈判终于到了尾声,难道儿子的受伤,还是自己的一次契机?若非如此,又几曾见过花溶这样的笑意?

拥有女人无数,一直享受着妻妾们的逢迎和谄媚,一度不明白女人的真心和假意,端看谁笑得最媚,伺候自己最舒适,可是,尽管如此,前一段花溶的刻意温存,他却也明白,那是不真实的;因为,精心装扮后的笑容那么假,看不出一丝暖意。

此时此刻,却是不同的,笑容和煦,温暖如春,发自真心。

有一瞬间,他发现,此生,自己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真正和这个女人的内心如此靠近。

这座小帐篷,几乎变成了一座小型的藏宝库。

四太子此番度假携带的奢侈品,狼主的赏赐,从燕京内外搜刮的珍奇,一些权臣借机贿赂的财宝,几乎全部堆在了角落那几只硕大的箱子里。要是在往常,花溶看到这些东西,一定会大喜过望,盘算着能为大蛇部落添置多少兵器。但此时,她却毫无心思,想尽了一切办法治疗儿子。

儿子虽然不死,却也不醒过来,如此不死不活地拖着,真是后果难料。

与此同时,大帐篷里,两个人的心情也是忐忑不安。

自从那一日砍伤王君华后,四太子就再也不曾在大帐篷留宿,整日整夜呆在小帐篷,说是守候儿子。

正文 第482章 做贼心虚

耶律观音做贼心虚,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跟其他侍妾表现一样,可内心里却捏着一把汗。她多方打听,尽管手段用尽,却得不到任何有效的情报,小帐篷的所有侍卫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拒不吐露一言半语。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陆文龙还活着。

这个事实令她又惊又怕,她根本不明白那个小野种为什么竟然没有死。这一次如果失手,以后,只怕再也找不到任何机会了。

夜色降临,她再次来到王君华的床边。

王君华面如金纸,嘴唇青紫,整个人已经虚脱了,脸色蜡黄,一双手乱颤。她一惊,才发现王君华的伤势比昨日看起来更加严重。

“姐姐,你可曾好些了?”

王君华挣扎着睁开眼睛,因为疼痛,眼里的怨毒更加深刻,声音细碎:“那个野种死了没有?”

耶律观音摇摇头。

她看着耶律观音的脸色,低声嘶吼:“耶律娘子,你不是说万无一失么?”

耶律观音“嘘”一声,阻止她说下去,“小心,现在处处有奸细。”

这牛皮厚的大帐篷,四周鬼影子没得一个,谁能听去?

她心急如焚:“四太子呢?这几日为何从不见四太子?”

“他说是去照顾那个野种……”耶律观音说不下去,忽然打一个冷颤,“四太子,会不会听信花溶的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