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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站请送命(322)

木慈洗了一把脸,他的视线晃动得像喝醉了,头还在隐隐作痛,他不太想回忆那些斑斑血迹,放任自己沉溺到另外一些更美好的部分当中去。

无数的欢笑声,呢喃的爱语,落在肌肤上的亲吻,如同睡梦时醒来发现床脚站着一个暗影,你永远不知道那是圣诞老人在给你偷偷放礼物,还是从床底爬出来的怪物在捕食。

于是你只能闭上眼睛,期望它能自觉离开,或是友好体贴地关上门,放任你继续享受美梦,而不是轻轻在你耳边说一句:“我知道你醒了。”

左弦就是这只怪物,在他之前,木慈从来没有想过面对面的距离感仍然会这么巨大,他完全看不透对方,浓烈的爱意在冰冷的目光下缩成一团,他感觉到紧张、惶恐、愤怒在胃里搅成一团,紧紧捏住心脏。

运动有时候会让身体先形成条件反射,大脑反而会慢上一拍,在神经下达命令之前,也许肌肉已经通过记忆做出反应。

这次也不例外。

在思考之前,木慈的本能已经做出反应,他戒备又警惕地排斥任何人,等回到酒店后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痛苦起来。

他不喜欢我。

而我又全搞砸了!

木慈将脸没入冰冷的水中,他的脸颊上只有腮帮,而不是鱼儿柔软启合的红色鳃片,肺部因为压力而开始发出疼痛感,直到憋不住气才从水里抬起来头来,水珠子湿漉漉地顺着他的鼻梁滑下去,镜子里出现重影。

两张呆滞的脸微妙的重叠,又分离,棕色夹克的男人站在镜子前洗脸,双手撑在洗脸盆上。

“滚开!”木慈低吼着。

棕色夹克没有说话,他只是站在那里,木慈瞪了他很长一会儿,才恼火地放弃,用手把打湿的头发一同捋上去,焦虑地在房间里踱步,然后回到那张大沙发上。

“我本来没有过这种期待的!”木慈对空荡荡的房间讲话,他不喜欢社交,更准确一点来讲,讨厌一切虚与委蛇的场合,对他来讲最适合的关系就是简单干脆,互不干扰,而不是这种黏黏糊糊,让人绝望的爱,“我也从来不想爱上什么人!”

这并不是他大发脾气的原因,起码不止是。

“如果真的要发生什么世界末日有关的事,也他妈跟我无关!”木慈不知道在告诫谁,他只是非常非常恼怒,“如果要找超级英雄,你走错地了,这儿没有人类版本的超级英雄,发源地跟我们隔着一个太平洋呢!几公里外倒是有家土地庙!”

为什么只有我在意!为什么只有我受到了影响!

木慈发了一通无名火,任由怒意将水流都蒸干,最终他从口袋里摸出那块指南针怀表,颓丧地跌在沙发里,想起大学室友曾经跟自己谈论过有关天上掉馅饼的事,对方言之凿凿地肯定,从足够高的地方掉下来的东西,考虑到速度、重力等等,不管是馅饼还是硬币,都足够把人砸得头破血流。

当时木慈还很不屑地回了他一句:“那雨呢?”

对方气得整整一星期没帮忙打饭,现在木慈突然意识到,其实他说得不无道理。

从天而降的东西,总是会砸得人头晕目眩。

木慈茫然地放下手,怀表被掌心捂得温热,颠倒错乱的同时,冷静下来的大脑忽然又萌生出一点小小的希望,他凝视着表盘,心虚又胆怯,轻声对它道:“不过他也不讨厌我,对吧?否则不会把你送给我。”

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双冷静而淡漠的黑色眼睛,全然不为外物所动,这让木慈奇异地又平静下来,窗外升起的月亮让他重新想到那片广阔的平原。

搂在木慈腰上的那只手足够坚定,依靠的肩膀也相当平稳。

……

凌晨三点,数字跳转到五,巴别。

木慈从睡梦之中猛然惊醒过来,他抹了把湿漉漉的脸,汗水在床单上洇出一个人形,还没有自惊慌里回过神来,只是一味地喘息着,靠在床头上,任由枕头支撑着腰背。

巨大的惊恐掠夺走木慈对身体一部分的掌控,让他涌起呕吐的欲望,于是他在吐在床单上前滚到地上去,冲进近在咫尺的卫生间,对准马桶吐了出来。

翻滚的碎肉,零散的血块,无数颗头颅,窥探的眼睛,尖利凄然的惨叫声……

木慈把酸水都呕出来,食道火烧火燎地疼痛着,他的头还在痛,无助地趴在马桶上等待着一双手把自己搀扶起来。

“我做噩梦了。”他喃喃着,在空荡荡的酒店房间里,孤独而无助地祈求着垂怜。

过了大概有三分钟,神智逐渐回笼,木慈盯着马桶里的呕吐物,嘴里还泛着苦涩的酸苦味,闻起来像是夏天发酵的垃圾桶,他盖上马桶盖,冲了水,然后坐上去,沉思自己刚刚是在跟谁说话,又是在向谁求援。